这个四月,起起落落的气温有点让人猝不及防,前几天还风和日暖,陡然间一场细雨来袭,又让人感受了一下“春寒料峭”。
本来已经换上夏装,无奈还得穿上已经压在箱底的羽绒服,气温忽高忽低、衣衫忽薄忽厚,这样反复几次,这座城市将开始持续几个月的闷热天气。
不由得想起了故乡围场坝上,这边下雨,那边还在下雪,这里冷,坝上更冷。
等到了七八月份这边酷暑难捱的时候,坝上则成了一年中避暑的好去处。
所以,天气冷的时候,想想白雪覆盖、北风凛冽的坝上,觉得这里的冷算不了什么。
等到热了的时候,再想想夏季无暑、清凉宜人的坝上,顿感这里实在太热了。
这就是坝上,冷热自知,总会思念的地方。
提起河北坝上,估计很多人不陌生,指的是河北和内蒙交界地区的草原。
所谓“坝”说的不是水坝,是齐齐的一溜大山,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座大坝,也因此有了坝上的名字。
坝上与坝下几乎直上直下,因为海拔悬殊,温差也大,坝下穿单,坝上穿棉,很多去旅游的人不清楚状况,一到坝上,单薄衣衫难掩寒气,只能瑟瑟发抖欣赏景色了。
坝上草原,广阔无垠、一望无际,有这么个笑话,说有人牵着一头黄牛在坝上犁地,犁了一趟回来,黄牛带回来一只小牛犊,都已经三岁了,当然这是笑谈,但极目青天、无边绿翠并不夸张。
河北的坝上地区主要指张北草原(张家口),京北第一草原(承德丰宁)以及木兰围场坝上草原(承德围场),我的故乡在木兰围场坝上。
围场坝上虽属河北,却离内蒙更近,两省以草原为界,站在西边的草原上,一阵北风吹来,内蒙移动可能就会发过一条旅游短信来。
坝上特产众多,最熟知的是草原蘑,草原蘑大多沿着蘑菇圈生长,传说当年满清皇帝木兰秋狝,战马的马粪提供了蘑菇生长的肥料,每当夏季雨过天晴,草地上便出现一个个神秘的圆圈,成半圆形或马蹄形,直径小则十米,大则上百米。
草原蘑种类繁多,有鸡爪子、黑李子、紫英盘、小白蘑、松蘑、肉蘑等很多种,质地肥厚、香滑可口,营养丰富,且价格不菲,每年采蘑菇是当地人赚取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
坝上还有一种珍贵的药材——金莲花,喜高寒,在坝上地区很是普遍,每年六七月份盛开时,远远望去一片片金黄璀璨的花海,随风摇曳,煞是好看。
相传金莲花是王母娘娘差遣身边金童玉女,专程送给人间勤劳勇敢的人们消灾解厄的圣花,不仅能治病,还能养生,大辽最著名的萧太后经常冲泡金莲花饮用,因而皮肤白皙,直至中年以后依然青春靓丽。
金莲花冲的水口感清爽,能不能养生并不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嗓子有了炎症,喝上两杯,清咽润喉、滋阴降火、确实见效,民间讲“宁品三朵花,不饮二两茶”,也因此,金莲花有“塞外龙井”的美誉。
坝上野生动物众多,毕竟曾经是皇家猎场,早些年虎豹熊狼、鹿狍兔鸡……是上百种动物的栖息地,后来由于过度的滥砍滥伐,以及不合理的开发,很多动物逐渐灭绝,乃至销声匿迹。
近几年,经过大力推行禁牧、建植等政策,野生动物又逐渐多了起来,最典型的就是狍子,去年夏天,老家二舅骑摩托去坝上办事,恰巧遇到一只要过路的小狍子,这只狍子不管不顾,只顾赶自己的路,最终酿成了一起交通事故,把二舅的摩托车撞倒后逃之夭夭,这可能是比较离奇的车祸现场了。
现在,东北乃至老家围场调侃人经常说“傻狍子”,意思说人傻乎乎、蠢兮兮的,说起狍子这种动物很有意思。
狍子又称矮鹿、野羊,浑身草黄色,最明显的特征是尾根下有白毛,受到惊吓后,尾巴的白毛会炸开,瞬间变成白屁股。
说狍子“傻”大概是因为狍子天生好奇,遇到新鲜事物,总想研究研究,这边大吼一嗓子,那边狍子会停下来,歪着头好奇地瞅瞅这人喊啥呢,有经验的猎人打狍子,动的都是脑子,逗逗狍子,反而更易得手。
另外狍子很可爱,遇到危险先思考要不要跑,甚至会把头埋在雪里,以为这样就看不见它了,并且狍子对光很敏感,会顺着灯光跑,不知道会被撞死,美国有句俗语:“like a deer in the headlight”,意思是鹿会傻乎乎地在车灯照射下呆住,看来狍子比起本家的鹿也聪明不到哪去。
所以,与其说狍子傻,不如说人类太残忍,好在现在狍子成了国家野生保护动物,要不虽然是天生的短跑健将,终究难逃被人类消灭的命运。
坝上草原适合放牧,生活在那里的人也基本上靠放牧为生,现在回去再看看那些牧民,大多住起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马圈、羊圈也修葺地结实耐用,交通工具也由马换成了摩托车、汽车,今非昔比,远不像以前。
记得还在上高中时,有一次和爸爸去内蒙办事,过了边界草原几小时后,夜色降临,终于在一户透着微弱灯光的房子前停了下来,进去以后才发现光亮是蜡烛发出来的,原来这里就两户人家,还没通电。
第二天早晨,才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这里位于草原腹地的一个河谷里,河谷中间长满了矮木,中间有活泉水,两户人家位于河谷边上,简单的树枝和铁丝围成了院墙。
登上对面的草坡便是广阔无垠的草原,极目远眺,碧绿的草地与蔚蓝的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相遇,风是轻柔的,空气中有股青草、羊粪的混合味道,置身其中,身心都轻松起来。
这户人家养了一千多只小北寒羊,还有十几匹马,院子里趴着几条大狗,据说能赶羊,草场多、牲畜少,草原放牧也很方便,每天早晨把羊向对面的草坡一赶,羊自己去找草吃,晚上也不用找,头羊会领着羊群回来。
观察了一下,家里最现代的家用电器是一台上大号电池才能工作的老式收音机,信号还不好,吱吱宁宁地半天找不到一个台,通过聊天,知道他们有冰箱、彩电、洗衣机等家电,但这里不通电,全部放在别人家里,虽然安装了小型风力发电机,但电压不稳定,基本上不用,每星期要去最近的乡镇采购一次日用品,其余其本上自给自足。
家里有炕炉,炉上的茶壶熬着奶茶,因为没什么青菜,吃的最多的是肉干和腌咸菜,牧民没冰箱冷冻存肉,便将肉切成条,腌制后晒干挂在阴凉处,吃的时候或烤或炸,内蒙那边著名的炭烤牛肉干便由此而来。
男主人面色红润、饱经沧桑,标准的内蒙牧人形象,曾经在放羊的时候遇见过狼钻羊群吃羊,像《狼图腾》里勇敢的嘎斯迈一样拽过狼尾巴,还遇见过危险的熊瞎子,那会放牧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当然,这些已是接近十年前的事了,此后再没机会去看看,听说那边也早就拉上了电,为了保护草原,牲畜也大部分开始圈养,牧人不会再像原来那么辛苦,可总觉得一些曾经的感觉也再消失。
如今,地处偏远的坝上地区经济也在逐渐发展,周边的村落也与大多数地方的村落无异,只有留下来的古迹、还有一些独具特色的地名在展示着这片土地曾经的故事,而“坝上”这个名字则一直被人们叫了下来。
有时候在想,一个地方再美,大抵是心情所致,比如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圣经》里描述天堂是珍珠门、黄金街、碧玉墙,荣光永恒、没有黑夜,美好之至、世间难见,只能去想象。
至于现实存在的苏杭,亭台楼阁、网师鱼隐,更有荷花十里、桂子三秋,有幸去过一次,但见红男绿女、游人如织,浓妆淡抹的山色空蒙倒没领略到几分。
故乡也是如此,它的美离开时常会思念,走近时亦觉平常,也许就像鲁迅说的:“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
尤其是出生在比较偏远、相对落后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后来立志出乡关,天涯羁旅、飘零在外,可能最熟悉,有时也会倍感陌生的就是自己的故乡。
无论它是逐渐衰败还是日趋繁盛,甚至几经沧桑、无复旧观,但故乡在哪里,人的情感就寄托在哪里。
一如故乡坝上,冷暖思之,总在眼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