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若琳
蝉生于春天,死于夏天,一生不知道还有秋天和冬天。胡杨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烂,殊不知还有弹指一挥间。而我生于这宫墙中,也终将死于这城墙内,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遇见他,是我此生看过最美的景。
我出生在这皇宫里,不知是喜是忧,我的娘亲是出身贫贱的宫女,只因获得皇上的一夜宠幸怀上了我。可惜我只是女儿身,所以娘亲仍旧是嫔妃里的末位,不受荣宠。
而我的存在只不过如尘埃一般渺小,没有人会记得,也不会有人提及。
我的结局终究只有一个,就是默默无闻地在这宫墙内长大,衰老,死去,没有身份和地位。
他来皇宫的那天,我跪在大殿外仰着脖子观望,听宫里早些天传出的消息,说这个人会带着各式奇珍异宝来敬献给父皇。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身后跟着三十多人抬着箱子。我只知道那天他被父皇大赏,他带来的东西全部被分到了各个宫中。
而我和娘亲没有被分到一个物件。
再次遇到他,是他被父皇允许在宫内自由出入,我正巧在门外摘花。他问我是哪家的姑娘,为何生地如此好看。我被他逗乐,但又知道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是善于挑好听的话来取乐姑娘。
我不理睬他,觉得他这番话好生轻薄。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摊开手掌是一块淡黄色的东西,“你吃吃看。”他说。
好奇心驱使我把这个东西放进了嘴巴,“恩?好甜,这个是什么?”
“蔗糖,你没吃过吧?”他咧嘴笑着,似乎早就预测到了。
他如此一副高傲的样子,倒显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自然不甘心,“吃是没吃过,不过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甜味罢了。”而实际上这蔗糖的甜不腻人,入口化在舌尖上,沙沙的感觉甚好。
他也不甘示弱,“那你吐出来还给我。”
我狠狠打了他一下手掌,就跑走了。
第二次见到他,是他远远地把我叫住,“哎,那个谁家的姑娘,你等等。”
这一回他塞给我一个像小猪似的小东西。
“你对着这个口吹吹看。”他说。
我这一次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很难想象我轻轻一吹竟然出了很大的声响。
“哎?这个是什么?”我很好奇,对此爱不释手。
“这个叫泥叫叫,是一种可以吹的哨子,它还有很多种样子,不过我觉得这只小猪特别像你。”说着,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弄得我脸发了烫。
“你!”我自然听出他这句话是嘲笑我笨,刚准备把这小猪泥叫叫往地上扔,但没舍得丢下去。说出口的话气势上就弱了三分,“你再这样打趣我,我就……就……。”后半句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见我喜欢这个东西,于是说,“我不打趣你,换你一个名字可好?”
没过几天他又来找过,他说,“如初,你看我又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他好像是一个挖不尽的宝藏,有探索不完的让人欣喜的东西,“是什么?快告诉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圆胖胖的小娃娃摆在地上,然后对着娃娃的脑袋戳了一下。娃娃摇晃了几下没有倒下。“这个是不倒翁,喜欢么?”
我也朝着娃娃的脑袋推了一下,娃娃摇晃地厉害,但是四五下之后就又摆正了。
我问他,是不是外面是不是要比宫墙里好玩,都说宫里的日子是让人羡慕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宫墙外的样子,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生活。
他说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宫墙外的山水是呆在宫里人如何都看不见的。
我失落地坐在石阶上,戳着娃娃的脑袋,看着她一摇一摆。半响,我抬起头说,要不然你代我去游历山川吧,然后回来告诉我宫墙外的样子。
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早就应该看清楚,如我这样尘埃又没有见识的姑娘,怎么会入得了他的心,他又怎么会记得这样一个甚是无聊的约定。
“你是如初姑娘吧?”一张陌生的面孔叫住了我。“他果然没说错,你是宫里不施粉黛最好看的姑娘。”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他口中的那个“他”,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
“他托我把这些画给你。”他把怀里的几幅画推到我怀里,而我仍旧不敢开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人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我的疑惑,于是解释说,他要去更远的地方了,也许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我打开了他给我的那些画,画中有高山,有瀑布,有大川,有集市,还有一副我的画像。
也许我此生只能在宫墙里慢慢衰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这些画是我对城墙外的唯一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