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像罂粟花一样,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你,折磨着你,尽管你平时视若无睹,但当夜深了,你就会想起,你不愿跟别人讲、也不敢和别人讲,那就是你的秘密,你不愿和任何人提起,任凭着它吞噬着你的心。
就像何若、就像何木,我至今无法面对我自己。
九十年代,虽然都是农村人,但是我们家在村里却是数一数二的,毕竟在那个男孩子都读不起书的年代,我身为一个女孩子还能读初中。
何若和何木也是我们村儿的两姐弟,因为弟弟要读书,何若三年级读完了就辍学了,开始在家里做家务,同时每天接送何木上学放学。
何木读一年级年级,就这般,我和何木外加一个何若,每天我们三个人早早上学,何木喜欢和我说话,他说我穿的衣服很好看、他说我拿给他的零食也很好吃,每天在路上我们都聊着一些大同小异的话题,遇到了积水的水坑,不怎么说话说话的何若便会蹲下来背何木。
六岁的何木,每天都围在我面前转,一口一个彩旗姐姐,若是有外人,可能还会以为是我弟弟呢!
但是在重男轻女的村子里,何若就没那么幸运了,家里有什么重活儿累活儿,基本上都是她做,听我爸说,何若好像是捡来的,每次我说替何若说话的时候,我爸总会叫我少管闲事。
其实何若长得挺好看的,只是她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别人剩下的,大大小小的补丁也不计其数。有一次在河边玩儿遇到正在洗衣服的何若,用手捧水洗了洗脸上的污渍,那时候我才发现,何若长的好精致,若是把我的衣服拿给她穿上,估计我都会嫉妒。
村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我知道是因为我爸的缘故,但还是把我不大的虚弱心装的满满的。
过了一年,我上初二,何木也顺利的读二年级,何若依旧像往常那样送何木上学,只是却显得愈发的秀气了。
何若比我还大一岁,进入青春期的她开始发育,虽然还有些青涩,但还是很好看,有好几个男同学都问我关于何若的事,虽然心里有些醋意,但是村里就我和她两个年龄相仿的姐妹,所以关系还是挺好的。用现在的话说,何若是我从小到大的闺蜜。
有一次,我感冒了,高烧不止,嗓子还痛的要命,连着几天都没有上课。何木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家看看我好没有。但是每次看到我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一双大眼睛瞬间便是泪汪汪的,一边叫着彩旗姐姐,一边轻轻摇晃着我的手臂,口中还念念有词,但是我后来问他都说的是些什么,何木却一直红着脸不肯告诉我。
原本一直很平静的生活后来却被我打破了。
上初三的我也步入青春期,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和我同班的一个同学。
但是,有一天我意外的在河边看到何若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的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从小样样都是我说了算,此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当时的我看来,我得不到的东西,何若也没资格得到。但是为何........
从那以后,我连着好几天没有理何若,而她却也因为自卑的缘故不敢来找我,而且她还不知道原因。
要知道,在九几年,女孩大多十七八岁就结婚了,如果没有自己喜欢的,那么便要接受家里的安排,何若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她爸爸本来就有卖她的想法,但是从小就自卑的何若却也不敢跟谁讲起她喜欢上了谁,包括我这个闺蜜。
可是当时的我却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受了很大的打击,何若越来越漂亮,我喜欢的男孩子也喜欢她,这些无一不在刺激着我。
有一天,我无意问起何木,问他是喜欢他姐姐还是喜欢我。没想到连何木都异常中肯的说喜欢他姐姐多一点。
我和何若冷战了两个月,看着她和他的来往越来越密切,我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磨灭。
现在想起来,我依旧不能面对那样的我,依然不知如何向何木表达。
因为我家的条件比较好,所以村里大部分人都欠着我们家的钱,失去理智的我怂恿我爸去催何若的爸爸还钱。
虽说我爸比较理智,但是钱借出去久了,尽管是一个村儿,但是该收的还是要收。
于是,这便是何若噩梦的开始。
因为我家的压力,何若开始做越来越多的活儿,却依旧不够。看着这样的何若,我心底闪过一丝波动,她毕竟是我从小就在一起的姐妹,但是,很快便被她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所泯灭。
何若家里不堪重负,何木还要上学,还要还我们家的钱,终于,何若的爸爸做了个决定。将何若卖了。也就是说有些男的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妻子,便只有花钱买一个。而买何若的是隔着好远的人,听说都已经四十多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我不禁在想,这样我便高兴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何若不见了,何木也不知为何没有去学校。周五放学回家,村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还没回过神,便看到何木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抱着我,他在哭,哭的很伤心,一双大眼睛完全被眼泪覆盖!
我问何木怎么了?
何木哽咽的说他姐姐死了!说完之后哭的更伤心!
死了……死了……!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落在我的心头,将我所有的虚荣砸的粉碎。
死了?我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不过是有些吃醋罢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多希望何木在骗我,但是他没有,何若真的死了,因为她得知自己被卖到很远的地方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儿做妻子,她宁死不从!
何若死了,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就裹了一张席子,埋在了一个土坑里!
那天旁晚,我偷偷的来到何若的坟前,却看到何木也在,他还是在哭!毕竟他喜欢何若比喜欢我还要多一点。
我抬起头,尽量的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可眼泪这次就是不争气,顺着耳朵流到了后脑勺上。
我轻轻的摸了摸何木的脑袋。跟他说“没事儿,何木不哭,以后彩旗姐姐也是你的姐姐”
但是何木听到这句话却哭的更厉害了,他抱着我的腰,很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后来跟我讲,他一不小心就失去了何若,好害怕有一天也突然失去我。
过了一个星期,压抑的氛围淡了,我和何木依旧一起上学,我读初三,而何木却因为耽搁太多加上年龄也不大,所以降了一级,读二年级。只是少了何若!
走到那条经常积水的水坑时,何木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我。
何若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将我所有的矜持都磨碎了。
我走到何木面前,蹲下身来,将他背了起来。
好重!何木沾水的鞋子打湿了我的衣角。我却生不了一丁点的厌恶。何若就这样背他都已经背了三四年了。
到了2005年,我顺利的从大学里毕业了,来到了大城市里工作,何木因为家里条件,初中还没完就打工了。他听闻我也工作了,硬生生的跑到了我的城市。
十五六岁的何木倒也显得阳光,只是太早的进入社会,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疲惫,加上出自农村,倒是显得憨厚了。
我从不曾跟他提起何若的事,也不敢跟他提起。因为那是我一辈子都要还的债。
但是,当我深夜一个人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像病毒一般,感染着我,让我感到窒息!
我该怎么表达?我该怎么向何木讲述?
上个星期,我和何木路过一家首饰店,我无意说起有一条项链很好看,谁知何木那天晚上为了那条项链,砸了玻璃,入室抢劫,结果被抓了。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偷偷跟我讲他把那条项链藏在了哪里!
我该如何向何木表达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