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来说一说让人荡气回肠又不寒而栗的长津湖战役。
我军参战的第九兵团，在接到命令之前正在江南大河大川训练水上作战，准备南下，解放台湾。熟悉国际政治的人都知道，解放战争结束后，美帝已经不想管老蒋了，把台湾划到防御圈之外，意思你共军看着办，准备让蒋自生自灭。要不是韩战爆发，现在也就不用办入台证了。第七舰队开进台海，九兵团登陆台湾也没希望了，于是这支原本要决战南疆的军队忽然被发往冰天雪地的国境之北。无数鲜活的生命的命运因此被改变，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火车要把他们带往何处，更预料不到他们中的很多将永留北国，在看到人生第一次漫天风雪后，再也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故国家乡。第九兵团主要兵源来自江南，这支部队是我军真正的百战雄师，战功赫赫。在孟良崮全歼国军王牌七十四师，击毙张灵甫，在淮海战役瓮中捉鳖，生擒杜聿明，后参加渡江战役，解放上海，我们熟悉的南京路上好八连也来自第九兵团。这说明我们南方人虽然不好斗，但非常英勇善战，个个都是好样的。当你听到纪录片里老兵操熟悉的吴语普通话讲述几十年前的枪林弹雨，风雪严寒，记不起来名字的战友一去不回，他们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让人动容骄傲。
美军参战的主力乃称美利坚之剑的海军陆战队一师，这也是一支南征北战，战无不胜的钢铁之师。陆战一师曾在瓜岛海战中与日军鏖战，在一场堪称空前残酷的搏杀中战而胜之，后又在格洛斯特岬，冲绳战役中屡次击溃日军，日本派去太平洋与美军决战的部队都是最精锐的甲种师团，这些久经沙场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部队在太平洋战场的一场场岛战中被消耗殆尽，注定最后败亡结局。值得一提的是，陆战一师还曾到中国华北参与日军受降，这也注定了他们与中国军队的不解之缘。师长史密斯在长津湖撤退途中始终不命令丢弃重武器，他要体面地走出战场，陆战一师的荣誉感可见一斑。
长津湖一战的过程有无数的纪录片，电影，文学作品，回忆录多角度可查。战果众说纷纭，但随着时间流逝，双方都已对60年前场针锋相对慢慢释怀。数据也趋于接近现实。参加过长津湖战役的时任国防部场迟浩田访美时还曾与当年从长津湖撤退出来的陆战一师副师长的儿子纵论那场风雪苦战，并赠送孙子兵法一本。所以关于战斗，没有赘述的必要。仅说一说我关心的几点。
关于后勤，很多人觉得最终大多数战士是在连敌人都没看见的情况下被冻死是毛好大喜功造成的。但实际后勤的差距决定了这场战斗的成败。好比一个体制完善的大公司和一个草台班子私企的差距。其实部队从南方上火车时是配发薄棉衣的，说明部队也不是不知道要准备御寒衣物，但当时部队都觉得北方的御寒装备到东北东北军区会解决的，东北军区觉得华北的军队到朝鲜打仗肯定都配发了装备，因为战事爆发仓促，部队一到东北一看傻眼了，根本没有御寒装备，于是临时拼凑一些装备部队（包括一些库存的日军军大衣），但数量远远不够。这时候停下来等，肯定来不及了，实际上我军在长津湖发起总攻的11月27日之前，美军在23日已在当地集结了，也就是你再等几天御寒装备，美军就要先发制人了。第九兵团十五万人，不可能一下子就乾坤挪移，大兵团运动肯定要分先后衔接进行，先走的部队的确也考虑不上什么御寒衣物了。实际上御寒衣物后来也很快组织上来，但运力完全跟不上，无法配发到战士手里。我们自己无汽车生产能力，靠从苏联进口，美军日夜轰炸切断补给线，运输车辆消耗远超补充数。仅有的运力首先要保证弹药，口粮的运输。实际上到后来连口粮都无法保证，根本无从谈起补充御寒衣物了。说实话第九兵团的将士自解放战争以来，已很少饿着肚子打仗，解放战争虽然艰苦，但全民搞后勤，饭是吃得饱的，倒是国军经常饿肚子，淮海战役中曾有一份馒头招降一个排国军的事例。我出生在南方，的确体会不到北方户外零下三四十度的深山老林里，无御寒衣物，又没饭吃是什么感觉，恐怕一泡尿的功夫就得嗝屁。
我们通常说我军英勇美军怕死，实际上两军都英勇，英勇是军人的基本品质，更何况是两国最精锐的部队狭路相逢。美军装备精良，机动力强。但说我军小米加步枪也不合适，我军实际上也有装甲部队，炮兵等配备，当然和美军的杀伤力没法比，但这些重武器根本无法被运送到战场杀敌。从老战士回忆中经常能听到：我们的反坦克炮弹打在美军坦克上除了冒烟一点用也没有。我们确实是在阻击，但是实在打不过。我军一个骡马炮兵团，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路，一炮没放一个晚上就全被打光了。我军士兵在肉搏战中根本无法与口粮充足的美军士兵匹敌，除了拿手榴弹同归于尽别无他法这样绝望的话语。应该说严寒的天气对决战双方是公平的，美军即时在有御寒衣物，鹅绒睡袋并经过苦寒训练的情况下仍有较大冻伤比例，只不过伤员转移的快。我军伤员死亡率超半数，即使不死还至少需要影响两个健康的战斗单位，伤员一多，一个建制的部队马上就失去战斗力了。严寒天气对双方的武器都有影响，美军也有枪炮打不响，坦克汽车开不动的情况，但他们后来隔段时间就放一枪一炮，还经常热热车什么的。应该说美军的确训练有素，绝对不是想象中的乌合之众。最让人崩溃的是古土里水门桥一战，20军炸桥后美军工兵马上造出一座木桥，再炸美军又马上造出一座钢桥，把钢桥再炸断（这次连桥座都炸了）。美军竟然在日本三菱重工工厂造出8套折叠桥空投到阵地两天组装好了，20军再也无能为力，只能望桥兴叹，眼见几万美军几千辆坦克汽车扬长而去，突围成功。这真不能说是我军指战员无能，实在是国力的差距决定战役成败。
再说一说悲催的26军，这支曾在淮海战役碾庄战场上围歼黄百韬七兵团的英雄之师，在整个长津湖一役完全奔忙在路上，作为预备队收到命令赶往前线围歼陆战一师，一路上遭受美军轰炸，昼伏夜行，翻山越岭。26军牺牲的大多数战士从未见过美军模样就倒在白雪皑皑的异国土地上。26军赶到古土里时，只能望其项背，美军大部已经垮桥而去，战士已是精疲力尽强弩之末。26军战后被点名批评，成为该部队军史之耻，26军的许多指战员至死都不瞑目，他们说他们做梦都想回到那片冰雪沙场，重整旗鼓，与敌血战至死。
应该说此战双方各自在战略战役战斗上解释，都认为自己胜了，应该说情况也的确如此。我军虽伤亡惨重，但在心理上给美军毁灭性打击，至此美军知道共军不要命，战斗意志坚强。罗斯福曾说：每一个优秀的民族都是好战的民族。美军也在不得不承认中国军人英勇善战，不好对付。军人的天职是战斗，很多时候并非战之罪，大战之后，军人更有英雄相惜之感。
在奔赴朝鲜之前，很多家乡在江南水乡的战士都觉得战事会很快结束，他们那时候大多十几二十岁，他们虽然在战场见惯了生死，但一生没有见过北疆风雪，体验过刺骨严寒。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淮海战场上近百万国军也不过谈笑间灰飞烟灭，美军并不可怕，我军定能战而胜之。1952年第九兵团回国路上车行至鸭绿江边，面对异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峦层叠，百木萧瑟。司令宋时轮向长津湖方向肃穆竖立良久，脱帽弯腰，深深鞠躬。这位百战名将竟泪流满面，不能自持。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谨以此文怀念那些被严寒风雪摧毁的百战雄师。
201508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