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色渐暗,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五点钟,春雨模糊了街道,行人,还有天空。突然想起一句‘’暮色和烟老‘’的词,大概是写暮春的吧。很早的时候,他还喜欢一些文学啊,小说之类的,曾经手抄过一本宋词。宋词写春天的很多,到现在他之记得这一句。十多年了吧,他看着窗外,没有什么伤感。似乎很奇怪,春天里的一切都生机勃勃。即使在烟雾暮春的黄昏里,他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血液在肆意奔流。
下午,星巴克咖啡店的人稀稀落落,到这个时间了,他环顾四周只发现了一个顾客。他们占据了相对的两个角落,女人眼前的咖啡似乎已经喝完,黑色的长裙在钨丝灯的光里象一只黑蝴蝶停在午夜的窗台。女人坐在那,手里拿着手机,眼睛看着窗外,白皙的脸上流淌着暖的笑。
他手机里平台订单的提示音响了起来,雨天单多,他却懒的跑了。钱是永远也挣不完的,忙碌之余总会有声音提醒他,嗨,该休息一下了,或者说,去看看春天的景色吧,多美!这时,他就会慢下来,丢掉原本就没有多少钱的工作,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和世界对视上一两个小时。他喜欢街道的烟火气,在被楼群切割成碎片的天空下,烟火暖而真实。
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会有些累,他站起来伸伸懒腰,重新坐下。坐一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外面远景已经开始模糊,手机又响了一声,微信闪了一下,是和陌生人加他好友,也许是别人介绍的客户,加了好友之后,对方突然发来一句,爸爸你在吗?他哑然失笑,三年级的儿子也开始玩微信了。
儿子幼儿园毕业之后就被送回了老家,上海其实是有专门招收外地人员子女的学校,他不想送临去有两个原因,其一即使在这边也只能读到小学毕业,还是要回去的!其二,送儿子回去是找‘’根‘’的。一个人要生长就必须有根,他不属于这里,儿子也不会属于这里,他们只是城市的过客,在这里没有根,很容易会迷失。孩子应该在适合的土壤里生长。
送儿子回家的第二年老婆也回去了,因为想孩子夜夜忧伤。他说,你回吧,你回了我更放心了。老婆走后,他从间小房一搬到一间更小的房子,没月省了两百的房租。只是电话费多了点,开始一个人睡不好觉,因为离苏州河很近,半夜总能听到汽笛悠长的歌声。一个月过后也习惯了,听着汽笛声声,好梦依稀入怀。
转年,工厂搬离上海,他没有跟去。说实话,上班已经有些吃力了,化工厂里的活很累,气味也不好,尽管带着放护口罩,粉尘也无处不在。拿了些补偿他又换了几次工作,都不如意。这时,一位朋友介绍他做外卖,他觉的不错,自由,认识路就可以,而且不累,工资还可以。只是问客户要好评却羞于出口,往往一个月下来,他的好评最少,工资当然也少!只是每次晨会他就被当成反面教材,让他无法接受,半年后,他辞职了。下载了一个兼职的APP,做起了兼职外卖小哥
平台上有很多星巴克的咖啡外送,渐渐的他就喜欢在这里刷单。咖啡店人不多,冬暖夏凉,还有一个大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街道上的车来车往。
雨幕下垂,车人加速从大的玻璃幕墙里消失,水滴弯曲成一条条线浅浅地流下。微信里的儿子很兴奋,智能手机是年底他买给父母的,只是家里没有网,儿子说网是蹭的后院大爷的!儿子只发语音,他说你打字吧,还能练练拼音。儿子还是发语音,他问儿子作业做完了吗?儿子半天回了一句说,网不好不聊了。聊天终于结束。他也该回去了。
出了店门,空气有些湿冷。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车子没有熄火,他看到黑色长裙的女人从咖啡店的另一个门走出来,女人身材高挑,步履款款地向保时捷走过去。开门的瞬间,看到车里有一个小男孩的头闪了一下,车门就关上了,留下一缕轻烟淡淡地散在暮春黄昏里。
他骑上电瓶车,脑子里想着一定问问老婆儿子学习的事,这小子已经开始学会敷衍了!可是怎么来沟通呢?是发脾气还是讲故事。都要有个开始吧,时间太他妈快了,下过这场雨春天也要结束了!
夏
她喜欢长裙,黑色或者白色。儿子说,妈妈你穿裙子真漂亮,三岁小孩的话让她感觉无比幸福。儿子继承了他们夫妻漂亮的基因,活泼聪明可爱。生活在她这里就只有两个字,完美!
半夜,她会偷偷地爬起来到阳台上看星星,有时,丈夫会悄悄地走到身后,拥她入怀。两个人相拥在那里,用身体感受着爱情。
这是座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她想离繁华远些,就在这住下了。其实市中心他们还有几套房子,只是现在她喜欢这里。丈夫陪她在这。男人疼这个女人,不单单是她漂亮,她身上有一种脱离烟火的淡雅。不争不怒,静静地如花搬开着,又高贵清冷,凡人望而却步。
男人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人也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没有格外突出,却又都恰到好处。是暖男。结婚两年,女人辞了工作,专心相夫教子。夫贵妻贤,女人会问,老公你会不会觉的我们的人生太完美了!男人说,完美不好吗,你看我们一家三口,多幸福啊,上帝赐给我这样一份大礼,我做梦都是笑醒的!儿子忽然问,妈妈梦是什么东西,我有吗?女人笑笑,会有的。梦里有王子公主,有小白兔有,她没说大灰狼,儿子太小,心里装不下大灰狼,其实,她想说,在别人眼里,她们就过着梦一样的生活。
单调的生活很难填满她的时间,儿子午睡的时候,她把儿子留给保姆,一个人跑到近一点的咖啡店里坐一会。
这家咖啡店开了没多久,附近商务区比较少,店里人也不多。一杯热咖啡,一份点心就能打发两个小时的时间。从咖啡店到家走路大概二十分钟,有时,她会骑自行车去,大部分时间步行。
除了去咖啡店,和朋友的聚会也是释放自己的时间。她的朋友并不多,知心的就两三个。有一个前年去了法国,一个去年去非洲做了战地记者。聚会的地方都是些私人会所之类的,她以前不太喜欢,现在去的多了些,反而觉得自己离人群中心远了,聚会分成了两种人,她是一种,其他人是一种。
有一段时间,她想出去工作。儿子已经四岁了,她想找点事情做。和丈夫交换过意见,她尝试了一份工作。结果,做的不开心,就辞职了。继续带孩子,只是现在白天家里除了她就是保姆,儿子已经幼儿园了。
四季幼儿园是双语教育,英语老师是个地道的美国人。学校和她住的别墅隔了一条街,上下学很方便。那条街过去向右是一座很大的外国学校。占了半条街的长度,学校里有一大片的体育场,隔着铁丝网,经常可以看到踢球的外国小孩。有时,她跑步路过那里会站在外边看一会,有时是足球,有时是棒球,有时是橄榄球,晚上,依然亮如白昼,汗水和喧闹送场地中央向四处蔓延。她想,一定给儿子一个这样的青春,没有停歇地奔跑多么没好!
儿子也喜欢运动,骑马,网球,卡丁车,似乎都有兴趣,这种活动都是老公领着去,她负责用相机记录。回来再编辑成册,分门别类。
一次无意中儿子见到航空模型,超级喜欢。因为没到年纪,她不建议买,儿子哭的很伤心。丈夫说,要不先买了。她看看小脸梨花带雨。松了语气,买可以但只能看着爸爸玩。儿子高兴的点点头。
儿子果然听话,买回来后一次没有碰过模型,有几次都是老公带着儿子玩的。儿子说,我不玩我只拿着它。她无可奈何的笑笑。
暑假了,她带儿子咖啡店,儿子要抱着飞机模型,说爸爸一会回来一起去飞。她没说什么。店里,她点了咖啡,要了两份甜品。儿子的那份很快吃完了,她慢慢地吃。店里人多了起来,门不停的打开,不断有热气从门缝涌进来,然后被消灭在离她座椅一左右的地方。儿子跑到一边去玩了,只是手里还抱着飞机模型和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孩快乐的交谈。
半个小时之后,她吃完了点心,咖啡早就喝完了,服务员收拾了餐盘,她看了看,儿子依然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起说话。她看不出店里哪一个是男孩的父母,除了她,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个孩子身上,她猜测,男孩应该是一个人来的,男孩的父母也真够大胆的。男孩说的是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他们谈话的主题是关于玩具的。
一直到老公来接她,男孩的父母也没出现。儿子愉快地和男孩说了再见。在车上,她问儿子,你和你的新朋友聊的什么呢?儿子说,没什么,我说我给他介绍我的很多玩具,他对飞机也很感兴趣,我们是好朋友,我还说,等他长大了我们一起玩飞机。儿子已经懂得分享了,她很欣慰。带着好奇心又问,那个男孩一个人在那吗,他爸爸妈妈呢。儿子回答,是他一个人,他父亲上班了,不过一会就会回来,他经常在那里。不过好像也是不上学了才过来的。儿子想不出什么来了,就不说了。她也没再问。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下雨了,她说。没事,后备箱有一把雨伞,老公说。一说到雨伞,她忽然想起来,两个月前,她说把它忘在星巴克店里了,那天也下着雨,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老公也是开着这辆红色的法拉利。她t走的时候没有拿伞,后来,老公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夏天多雨,没了伞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