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整个城市逐渐陷入黑暗,就在光芒还没有彻底消失之前,所有的路灯和车灯都在某一刻全部亮了起来,把黑暗的城市带进了光亮中,街上的车流逐渐凝滞,一大片红色的尾灯紧密地挨在一起,路灯旁穿梭往来的行人喧闹的交谈声,汽车鸣笛声,公交人员透过扩音器喊着让路的声音不绝于耳。
常箐拖着行李箱走到101路公交车终点站的马路旁.这条路两旁的梧桐树茂密,不过在深冬,一棵棵树枝上仅坠着几片深棕色的干瘪树叶,朝天伸展着黝黑的枝干。常菁走到路边的一块空地上,他的旁边已经有个穿黑棉袄的男人在摆弄地上的耳机和贴膜,常菁在空地上停住了箱子,快速拉开行李箱拉链,把里面的袜子手套口罩推到一边,先找到了那张深蓝色格子床单,抓着它的两角在空中荡平,铺在冰凉的砖地上。再把袜子手套和口罩一股脑全倒在床单,逐一在床单上摆好,今天的生意就准备开张啦。
常菁在网络工作任客服人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只要不加班,他一下班就会拉着箱子来到101终点站这个居民聚集区摆摊,争取挣更多零花钱。常菁刚毕业了半年多,家境并不富裕,现在的工作单位属于国内有名的网络公司,发展前途可观,不过薪水有限。常菁心中有鸿鹄之志,想自己创业,不过家里的经济和他现在的薪水还不足以支撑他的计划。常菁的父母已经退休,家中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妹妹,并不能给他经济支持,恰逢有一次他在路边买耳机,就跟摆摊的大哥聊了两句,偶然得知晚上几个小时的路边摊,一个月下来的所得居然和他正常工作的薪水一样高。他觉得这是个良机,自己可以通过练摊接触不同的人,还能攒下钱啦,何乐而不为呢,说干就干,那个周末他就跑到小商品批发市场批了一大堆袜子手套和口罩,开启了他的兼职。
这项工作收入可观,不过也需要付出:除了在风中伫立几个小时的劳苦,还要承受城管时不时的大扫荡。所以守在路边的这些人虽然来自天南海北,在逐渐的接触中也产生了友谊,谁看到城管出现,会吆喝一声提醒大家。常菁和摆摊的老王,胖子,张哥常常是最晚收工的那几个,老王做久久鸭,胖子卖点炒饼麻辣烫,张哥卖手电皮筋之类的小商品,几个人站在人影渐少的街边,有时也会去小卖店里买点啤酒,就着久久鸭和麻辣烫喝上几瓶,交情还不错。
在接触中,常菁发现热情开朗的老王也有郁闷的一面,老娘瘫在床上,俏丽的媳妇不光不伺候老人,还跟别人跑了,老王照顾着一儿一女还有老母亲,每天白天接点零活,下午就开始处理鸭肉,卤鸭子。别看老王一脸笑嘻嘻说话插科打诨的劲儿,他心里挺苦的。胖子高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用他的话说,他就是做体力活的命,做厨师做焊工,最后还是选择了做点自己喜欢吃的麻辣烫。张哥总阴沉着脸,显得很严肃,他是一个会自己生活极度不满意的人,按他的话说,走到今天他错过了很多良机,喝酒时听他说话,他大聊特聊国际国内形势,像有点见识的人,只不过他不愿意过多透露自己的生活,常菁猜测他的经济状况一定不太好,一件棉袄的领口都快磨破了还穿在身上。
常菁卖掉了几付口罩,正跟站在摊位前的一个小姑娘推销袜子时,老王挤过来,侧耳低声跟他说:看到没?路瞎子今天一个人出摊,咱们逗逗他?
路瞎子是卖糖葫芦的大个子,三十多岁,并不瞎,只是眼睛先天性弱视,他媳妇有时和他一起出摊,媳妇在旁边卖点小玩意儿,坐垫,针头线脑,磨脚石,比张哥那个小杂货摊还杂,这女人可是个厉害角儿,遇见老人大爷大妈喊的亲热,那嘴皮子利索的,对摊小便宜的人她连捧带杀,对摆摊的这几个老爷们的打趣她也能轻松接招,路瞎子不爱吭气,偏偏有个能说能干的媳妇,而且还对他千百般好,令人们不由得都想开开他的玩笑。
老王跟常菁说完,常菁领会,转告了旁边的胖子和张哥,张哥的边上就是路瞎子,老王突然大喊一声:城管来了!就开始假装匆忙地收拾他的三轮车,常菁也慌忙俯身去捡袜子手套,胖子把锅敲得当当响,张哥用腋窝夹着铺在地上的床单一角,另一个手抄起床单另一边,兜着就要跑,路瞎子的糖葫芦摊不用收拾,他跨上车向路口骑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现场。常菁几个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笑嘻嘻地互相对望着,就在这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起,几个人的笑脸凝固,逐渐扭曲啦。
透过围在路边的人群,老王先跑过去看了一眼,呆呆地立在人群中。胖子和张哥也迈开脚步走了过去,常菁心惊肉跳地站在摊位前沉默了许久,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人群的外侧,在人们的厚重棉袄的缝隙间,他窥到了满地红色的糖葫芦,一大滩暗红色的鲜血和血泊中的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