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说,她活到现在,最幸福的就是嫁给了谢宇,最难过的事情也是嫁给了谢宇。幸运或是难过,却也不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与人无关,与天无由。
凌晨两点半,刚刚洗漱完了准备休息,却接到了立夏的电话,“静静啊,你出来陪我喝酒好不好?”,带着哭腔,沙哑的不成样子。
我赶紧应了下来,换了身外厚内薄的衣服,带着站在小区门口的她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铺,却也给她点了啤酒。
立夏这个人,酒量极好,却不爱喝酒,凡是饮酒,一定是有极大的情绪波动。大半夜的,来找我这个向来碰不得酒的人,恐怕是真的难过了。纵然借酒浇酒愁更愁,总得让她说出来,诉苦纵然无用,也比堵在心里好上许多。
立夏始终是那个优雅至极的女人,即使双眼红肿,也不显狼狈,反而是我见犹怜,她什么也没说,往嗓子里倒了整一罐的天涯。
“静静,甄嬛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纯元替身时是真的悲痛欲绝,真的好疼,从骨髓里开始的疼啊!”
她又开了一罐酒,笑着,流泪着,仰起头,倒进去。
我看得难受,学她的姿势,灌了自己一杯水,温水,不冷不热,是我的皮肤告诉我的,而不是舌头,我终学不来立夏的潇洒与优雅,就像我终不能理解立夏的婚姻。
谢宇是个好男人吗?答案是肯定的。
谢宇对立夏好吗?答案是肯定的。
谢宇爱立夏吗?答案是模糊的。
谢宇宠立夏,任是谁也挑不出他的不是,他了解立夏的喜好,支持立夏的决定,孝顺立夏的父母,陪伴立夏的胡闹,旁人都说,立夏嫁给谢宇,是修来的福气。
可立夏,总有那么几分难过与不甘。
谢宇宠她,却始终有条她不能碰的线,关于一个名字,一个叫做许诺的女人。甚至,结婚三年,谢宇从不过生日。因为,那天,是许诺的死期。那天,谢宇也死了。如今在世上活着的人是谁?恐怕连谢宇自己都不清楚。
谢宇是个太完美的男人,帅气逼人,彬彬有礼,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俊朗多金;又是个太完美的丈夫,无微不至,情话,拥抱,亲吻,礼物,生活上大事小情样样熨帖,甚至立夏无理取闹,他也全部温柔的接受,即使我读过那样多的言情小说,也从没找出一个比他更体贴周全的男人。
可是一个人太完美太温柔的时候,是有些可怕的。一个人对爱人连脾气都没有的时候,也意味着他没有心了,他所有的爱,已经给了那个去世的女孩儿,剩下的,只是机械的活着,那种礼貌到永远微笑的疏离,如何能称之为情?
无论立夏怎样的无理取闹,谢宇都会轻柔拥抱,轻吻她的有发,浅笑着轻声安抚,温柔和善至极,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可许诺还在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时的他有血有肉,那样张扬,那样鲜活,那样霸道,那样幼稚,即使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却似乎换了一个和从前全然不同的灵魂,而这个灵魂没了心,丢了情。它只有一个禁忌,那个叫许诺的女人。
立夏渐渐平静下来,以品红酒的速度啜饮她面前的啤酒,我看着她,皱起了眉头,我问她,“立夏,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学甄嬛吗?”
她摇了摇头,“我学不来的,静静,我学不来!甄嬛还能爱上果郡王,可我没办法爱上别人了,这些年遇到了多少男人,比他优秀的也不在少数,可我只爱他啊!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百般包容万般好,就算那个女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不过是个逝者的替身,也心甘情愿的沉溺在那个男人的温柔里!”她笑着流了下泪,那样美,那样凄。
“姐姐,有时候,或许应该学着放下,吸毒成了瘾,也该戒掉啊!三十三年是很长,可以后的人生更长啊!”我看着她,落下泪来,我太心疼她。
她笑着,她哭着,她摇着头,“静静,他不是毒,他早成了我的心脏肺腑,即使我再疼再难受,也不能一起割了,他这个人,存在于我每一滴血液,甚至每一个细胞里。曾经那么多次我想忘了他,可是我每次都失败了,那时我就明白了,这一生,我都舍不得他。”
我哭得狼狈,是啊,立夏忘不了他,真的忘不了啊!
他们相识二十八年,结婚三年的时候,立夏曾经想结束和谢宇的交集,她带着我出去旅游,我们玩儿了三个月,立夏整天玩玩闹闹吃吃喝喝,甚至食量大了许多,人却越发的瘦。
她这个向来心宽,沾着枕头就睡着的人在夜里辗转难眠,即使睡着了,也总是嘟囔着谢宇的名字,时常喊着谢宇两个字惊醒,一身冷汗。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相思真会成疾,原来世上真有形销骨立,原来谢宇对于立夏重要至此,无人能及。
我哭到有些抽搐,立夏抱着我,“静静,我的苦痛纠结,也只有你明白,除了你这个孩子,我竟找不到人听我倾诉,可看你哭成这样,我却不忍了。”
我回抱了她,哭得有些脱力,却依旧抱的很紧,“姐姐,你哭吧,哭出来,总会好上几分。”
我们两个人,在那个小小的包间里哭的不成样子,好在隔音甚好,没引来旁人驻足,哭得累极了的两个人,开始轻笑,而后大笑,笑着笑着却又涌了泪,泪水淌在脸上,心,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我们开始聊娱乐八卦,家长里短,再不提关于谢宇和许诺的爱情,我们笑,我们闹,点了温热的粥,一点点的喝着,夜晚的一切似乎随太阳的升起全部消失了,这,是我们的默契。
我给谢宇发了微信,告诉他可以进来了,我和立夏都知道,他一定就在隔壁的包间,这是谢宇同立夏的默契,他从不会让她负面情绪时一个人。
立夏姓许,我姓谢。许诺的许,谢宇的谢。立夏和许诺,双生姐妹,我同谢宇,一母同胞。许家伯父伯母感情极好,伯母闺名诺夏,分娩那日是立夏日,于是便有了许诺和许立夏,两个人连性子都极相似。
我们两家是从我曾祖父那辈开始的世交,却因两辈人都只有独子不曾结亲,到了我们父辈感情日益深厚,许诺同谢宇生了情谊才定了亲事,可许诺二十二岁那年糟了空难,本来这门亲事也就算罢了,可立夏,最后还是嫁给了谢宇。
我比谢宇小九岁,比立夏小五岁,立夏喜欢谢宇,我很早就知道,却怕几人尴尬从未点破,若我当日便劝立夏放手,她或许不会这样不能自拔。
如今我有了丈夫孩子,得了幸福,可立夏,却只能守着那个不爱她的人,我从不叫她嫂子,因为那会让她想起许诺,我也极少称谢宇为哥哥,因为我的哥哥,那个宠我爱我,会哄着我捧着我的哥哥,早已经随着许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我没办法劝谢宇,十年都没有减少一丝一毫的伤痛,恐怕这一生,也再没办法愈合了。
我没办法劝立夏,因为谢宇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灵魂,恐怕这一生,也再没办法割舍了。
谢宇对立夏很好,甚至是太好足够好,他疼她宠她关心她,只是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