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潮湿,正值农历五月中,老天爷似乎也格外的多愁善感了。天边涌过大团灰色的云,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让人不能睁眼细看。树上知了在不知疲倦的鸣叫,几只鸡钻进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夹杂着女人孩子尖锐刺耳的哭声,飘散在空气中。小山村顿时活跃了起来。几个女人用蒲扇遮着脸,趿着塑料拖鞋,眯着微肿的眼睛,快步觅着声源而去。两个光膀子的男人从门里探出头,开心的笑了笑,继续回屋倒头大睡。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玻璃污水四散,衣物被子也都七零八落的覆盖在家具上。梳妆台上的大圆镜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地上的碎玻璃再也无法填满那个洞了。
“怎么回事,也不怕人家笑话,都是几个娃的爹妈了,闹闹也就算了。用得着动手么?这家具也是花钱买的,兰兰平时可稀罕宝贝了。上次被孩子用钉子划道小口子就心疼得不行,你也下得去手砸它。”香边说边寻找扫帚。这一地的玻璃碴子,孩子夏天都是光脚光身子的,可不能搁地上太久。
“大嫂,我也是逼急了,她脾气大嘴又不饶人,又骂又打又抓又掐的。我一个爷们,不可能去打女人,只能砸东西了。不这样她停不下来的。”兵子郁闷地吹着手上的血道子,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看的人心疼。
“兰兰人呢,我去劝劝她,两口子那有隔夜仇的。没事,你歇会儿。”香放下扫帚,寻找兰。
香走进幽暗的后房,兰正在扭动一个瓶盖。香的心提到嗓子眼,一把抱住兰,夺起瓶子来。争夺之间瓶子滚落地上,黄褐色的汁水流了出来,房间里弥满起令人窒息作呕的气味。
“嫂子,你为什么拦着我?我真的不想活了。日子那么难,他又待我不好,我活着真没意思。”兰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哭泣。
“兰,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上有老下有小的,都不容易。你比我强多了,你后进门几年,公婆给你盖了楼房。结婚也没背多少债务的。像我,结婚欠下一屁股债,咬牙还完了人家都住楼房了。又勒紧裤腰带盖了楼,真是心都操碎了人磨掉一层皮。我比你大几岁,上次咱俩上街人家以为我是你妈,你还笑了半天,你忘了?我都熬过来了,你还怕什么呢。”香扶起兰,搬了两把椅子两个人坐了下来。
“嫂,大哥人憨厚老实,什么都听你的,有什么事都不瞒你,又勤快肯动手,田畈里回来还帮你洗碗喂猪。哪像他什么都不干,像个八抬的县老爷。”兰停止了哭泣,气愤的说。
“你大哥就是太老实了,一点心眼也没有啊!家里什么事都得搁我脑子里过一遍,我又不是铁人,孩子家务农活,累的很呐。你多好,兵子聪明能干,有手艺会挣钱,不让你操一点心。你看你脸上抹的化妆品,身上穿的衣裳跟城里人一样,嫂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想也不敢想的。你哥没手艺,只靠流黑汗种田养活一家人,比兵子差远了。”香叹气道。
“可是大哥爱你心疼你,哪像他假心假意不爱我,一点也不体贴温柔。”
“你这可冤枉兵子了,想当初你俩订婚,兵子乐的满村嚷嚷,说他媳妇是村里头号美人,引得大家笑话好久呢。他要不稀罕你,能由着你又抓又打的,我看那伤都不好受呢。他爱你所有人都知道的。你大哥是个闷葫芦,磨盘压不出个屁,不如兵子话多心眼活泛会哄人。”香继续劝道。
“可是他藏私房钱了,你知道老太婆又喊病喊痛的了。前两天我看到她在卫生所挂吊瓶,我问王赤脚他说是挂营养针,营养针可不便宜。她哪儿来的钱,除了两个儿子,又没女儿,公公也死了几年了。”兰愤愤道。
“算了,婆婆待你不错了。当初分家公公归我,只会放放牛,看看庄稼的。我家三个娃天天鼻涕泥巴满身都是,小三还吃过自己拉的粑粑。她没帮我照看过一天娃娃的。你的娃娃她一手一脚的带大,也是尽心尽力的,用点钱就算了,别计较了,你将来也要当婆婆的。”香继续劝道。
“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要给钱也得跟我商量一下,偷偷摸摸的,合着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忤逆不孝的恶人。”兰消了气,语气平静了下来。
“我真没藏私房钱,我也不知道妈哪儿来的钱打针,也许是大哥给的吧。我前几天看到妈老去找大哥。”兵子蔫蔫地说。
“算了,嫂子说的对,你妈好歹也给我看了几年的娃,给就给了,我不计较了。下次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不会让你妈病死饿死的。”兰站起身来,往前房走去。
香的心烦躁了起来。她呆呆地走出大门,头顶上的太阳更加炙热袭人,她快步地回到家。男人倒在床上睡的鼾声四起。
香看了看自家水泥裸露的未装修的房子,又望了远处精致美观贴白瓷砖的兄弟兵子房子,心里堵得很。
香从楼梯底下翻出瓶子,和刚才奋力抢夺的瓶子一模一样。她轻轻的扭开盖子,仰脖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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