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尔维诺勾勒的世界里,从来不缺少令人啧啧称奇的想象力。但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想象力背后的,对现代人性的刀刀入骨地解剖。
根据作者自述,《不存在的骑士》是其庞大精神世界的开端,是异化前的人类,是未经压抑,浑然天成的灵魂。与之对应的,则是现代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的存在主义缺位的煎熬。在“存在”这一概念诞生之前,人类与自然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也因此虽不存在却并无空虚之感。社会演化至今,人类将自身从自然界剥离,划出了与“他者”的界限,甚至一度否认其来源。此时此刻,人人在试图彰显自身的存在,强调个体的独特,却又切肤地感受到了虚无之苦。
这正是《分成两半的子爵》中所表现出的人类的“分裂”,精神与肉体,自我与他者,个体与集体,渴望与世界建立联系的深层需求与追求无止境物质快感的表层欲望。我们迷路了太久,以至于不知如何回头。世界就在这样一条不归路上加速分裂,笔直地逼近“奇点”。
人们向往着《树上的男爵》中柯希莫的自由,却不堪忍受来自外界的指摘与自力更生的辛苦。在现代社会追求真实的“存在感”,或鸿运齐天,或心志过人。
其中甚至还隐藏着卡尔维诺也未曾深究的陷阱,柯希莫虽看似自我选择了在树上度过一生,其出发点却仍是情窦初开的内在欲求的驱使。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自由意志的相对有限。
但柯希莫在树上打开了求知的另一扇大门,逐渐有了几分顿悟的迹象,又何尝不是西西弗斯般通过认识的提升而在主观层面扭转宿命的翻版?
日复一日推石上山,又有几人终能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