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三年前的那个
春天
外婆走了
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最伤心的是母亲
沧桑快速沿着泪水爬上母亲的脸庞
母亲的心,碎了
痛苦如水
一边是外婆,一边是母亲
一边是伤痛,一边是心疼
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
于是,我努力把生活中的悲哀一点一点挤出
陪母亲站在阳光下
这是外婆去世之后,我写的一首小诗。
我的外婆是姓范名登华,80多岁了。视力不好,听力也模糊。但依然是个爱干净的人。头发总是梳的溜光溜光的,一双袜子也总是洗的白白净净的。忙了一辈子,也总是闲不住,这儿那儿找活儿干。闲时总是安静的坐在门前的晒太阳。就像她身侧的那棵陪伴她多年的梨树一样,安宁,淡然。脸上有一种宁馨、温和的光。
外婆一生生有九个子女,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她18岁就出嫁了,早早就承担了生活的重任。那个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外婆也很早就学会了“最经济”的过日子。日子苦也罢,只要有人在,也是一种幸福。不幸的是在1976年,外公却因病撒手人寰。那时,我只有几岁,根本不知死亡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总会产生遗憾,遗憾的后面不仅仅是叹息,往往是人生的最大的痛苦与承担。外公的去世,留给外婆的是几间土坯房、一些外债、和一大群孩子。
那时外婆刚刚进入不惑之年,我无法设想外婆当时的心灵世界,阴郁?苦闷?绝望?还是悲伤?人生最大的打击与挫折不外是中年丧夫,那是带着疼痛与鲜血的凋零。是长夜的泪滴和白天的艰辛,是心灵的孤独与身体的煎熬,对于一个农村的妇女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下来。我不知外婆经受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那时我还上幼儿园呢,等我长大想到这一切时,外婆已然是80多岁的高龄,怕早已看破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耳背,想和她聊天都特别困难。)但我想,外婆是坚强的。不然会如此乐观的走到今天吗?
当我记事时,外婆在我的眼中就是一个亲切和善的人。(我们离外婆家不远)外婆在村子里人缘特别好,别人家有什么事儿她总是会主动去帮忙。她的女红又很好,缝纫、裁剪、绣花、编织样样有一手。每次妈妈带我去外婆家。总是看到她们家有很多女人,来请教这请教那的。
外婆也喜欢养小动物。阿猫阿狗的都有。阿狗拴在外面“值班”,阿猫则待在屋内陪她。记忆中最深的是那时我比较怕猫,像怕老虎一般。每次去外婆家,一看到猫跑过来,就会吓得哇哇大哭。往往这时候,外婆和舅舅们总是会大笑。而我总是会在他们的笑声中羞涩的躲进妈妈的怀抱。
外婆家的墙上总是挂着像框,像框里总是装满了相片。每次去外婆家,我总是会呆呆地站在那儿看那些熟悉的普通的人的精彩瞬间。其中有一张相片我记得比较清楚,是外婆抱着才刚一岁的母亲照的像。那时的外婆梳着短发,年轻而漂亮,眉宇间似乎还透着些许羞涩。那是我见到的外婆最早的相片,也是外婆留给我的最美丽的印象。光阴迅疾,而今外婆老了,连同她的声音与笑容,她的同样苍老的拐杖这样告诉我。那次我去看外婆,猛然间我忽然发现不但是外婆老了,连同她的房间的家具都随着岁月黯淡无光了。原来一切都会老啊。那次离开外婆的家时不同以往,我的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在这个世界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人。如今外婆的九个子女,都过的不错。有好几个孙子都考上大学并留在外地工作了。这是外婆最引以为豪的。每每说起他们,她脸上总有无法掩饰的喜悦。
外婆的一生就宛如门前的那棵平凡的梨树,质朴,本分。那次我去看外婆,她竟然坐在小板凳上拖地。我说我来拖,她竟然不肯。站在一旁的舅母也无奈的苦笑。她说她脚疼的不行,一走路就钻心的疼。可她又不愿一天像个废人似的呆着。能干点就多干点。红砖地被她一点一点拖的铮亮。那一刻,我几乎怔住了,被一个老人的坚强与自尊而震撼。
她从不曾告诉我什么叫生活,但我从她的人生经历中懂了什么是生活。知道有时候人是要靠心劲儿活着。
附记:就在这篇小文写成三年后,外婆也溘然长逝。4月25日,我接到了五舅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沉痛的告诉我,清晨五点,外婆走了。那一刻我是又震惊又难过。每一个亲人的逝去都好似在心里划拉了一刀一般疼痛。当我急急忙忙赶到舅舅家,当看到大门口那一排刺眼的花圈,看到“梦赴瑶池”那几个黑色的大字,当看到上房门前停放着的棺木,当我看到舅舅们、姨姨们头戴白色孝布的凄然的面容,当我看到母亲哭红的双眼,我也潸然泪下。好似那时才真的相信,外婆是真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今天,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她再也不能醒来。外婆腌的酒枣是再也吃不到了,外婆做的肉丸再也不能分享了。
外婆走了,永远,永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