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武侠小说的套路,使暗器的大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要是乔峰、郭靖一样的真大侠,一般都倾向于“正面刚”。
但大侠们因为一身绝世武艺,可以力压群雄,在险恶的江湖斗争中得以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然而那些同样漂泊于浮沉江湖,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荣幸获得“正面刚”的能力的小人物,大多分两种,一种是愿意当炮灰的人,拿被庇护的太平安稳交换炮灰名额;另一种是不愿当炮灰的人,在夹缝中也不愿依附而绞尽脑汁要活下去的人。
梁羽生的《云海玉弓缘》中的厉胜男就是后一种人。
这位厉姑娘出生于陕北厉家,先祖厉抗天是正邪合一的一派宗师乔北溟的弟子兼管家。她还没出生时,全家人被寻事的西门牧野用阿修罗花香迷昏,厉家四十余条人命惨遭孟神通屠戮,只余厉母活了下来。因此厉姑娘一出生起就背负着复仇使命,逃出生天的母亲为她起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厉胜男”。
厉姑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暗器。着实厉害的她借助“暗器”一次次战胜男性高手,手刃仇门、光复师门、“抢得”爱人,这三项对命运的抗争无不是通过暗器达成,甚至她本人就是一枚防不胜防、以死相搏的“暗器”。
丨有形的暗器:致命一击,不如用毒丨
1、毒雾金针火焰弹
厉姑娘最先使用的且又让仇家孟神通胆寒的暗器即是“毒雾金针火焰弹”。
这暗器光是名字就这么长,真是唬人。它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毒雾金针”在于“弹丸里包着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大把夹杂在烟雾中的梅花针更是难以躲避”。试想那些跑龙套的喽啰哆哆嗦嗦、躲闪不及,顷刻之后即成“筛子”。
即便你套了几层防弹衣,飞针拿你不得。还有毒火伤人,自行炸裂的火焰弹飞针带毒、烟雾更是带毒。除非你套上十几层带防毒面具的金刚铠甲,跟个靶子似的往那一站可以没事。不然的话,还是及早撤吧。
在少女时代就已经行走江湖的厉胜男,能一柄裁云剑压过孟神通三弟子的气焰,更能飞手投出火焰弹遁形、驱敌。仇敌孟神通面对模糊视野的烟雾以及嗤嗤作响的梅花针,虽是几近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还是后怕不止:
“可是若被梅花针打入穴道,要运用内功将它迫出来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何况血沾上了毒,最少也得调治十天半月。”
棋手对弈、武家互搏、两军对垒、两家公司竞争、或说是两支游戏战队血拼,除了正面交锋、不都会怕对方藏了一手“大招”吗?
厉姑娘的“毒雾金针火焰弹”也正是让她“胜男”胜敌、独立生存、报仇雪恨的“大招”之一。一枚厉家少女行走江湖,偶尔使使“暗器”,不丢人呐。相反仇敌孟神通武功了得,杀了一家妇孺几十口,卑鄙、可耻、不入流。
2、五毒散、蛇牙索
厉胜男光是想靠区区几枚火焰弹弄死大敌孟老头还远远不够。她头脑灵光,是懂得“科研创新”的。她在消灭另一个仇家西门牧野之后,苦心钻研抢回的《百毒真经》,终于配制成功两款古今绝伦的秘密武器——五毒散、蛇牙索。
当孟神通练就了修罗阴煞功第九重时,除了天山派掌门唐晓澜可以挟制他,已然天下无敌。厉姑娘知道硬拼不过,但报复的使命一定要完成。她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枚“暗器”,挑拨各方矛盾,借力名门正派与三教九流攻击孟神通。
在仇敌孟神通与群侠大战而各有溃败时,厉姑娘天遁传音:
“孟老贼,现在轮到我和你算帐了!四十三條命债,廿馀年的血海深仇,这笔帐该如何算法?你自己说吧?”
随后突袭而来的她飞身而至,手持喷筒对准仇贼用力一按,“五毒散”疾喷出来、氤氲成团。孟老贼将身一跃的同时,厉胜男“又飞出一條五色斑斓的彩带,缠他的双足。”
那彩带便是“蛇牙索”。彩带本身即是十几种毒蛇皮所制,又在毒液中浸泡良久,而且彩带之上遍插毒针。
被“缠足”的孟老头,边念那小妞儿手段毒狠,边凝集最后功力还以最后一击,自信满满的厉姑娘早早预判到仇敌的险恶,急忙一把裁云宝剑迎将上去,前任邪派第一魔头孟神通自此毙命、下台。
而厉胜男此时,已然替代了孟神通,同样修得修罗阴煞功的她接下来又用各种手段、甚至不惜把自己变作“暗器”使出“天魔解体大法”,耗尽自我真气战败了作为武林第一人的天山掌门唐晓澜、光复了三百年前的师门。
丨无形的暗器:为了爱情的“不择手段”丨
终是通过自己扎实的基本功以及独门秘制的厉家暗器,从而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厉姑娘一直以来对爱情也不曾放弃,不顾一切地将心上人拉回自己身边,成亲、殒命。这一过程中,厉胜男之所以能抢回“男友”,就是因为那种义无反顾、向死而生的执念,那种为了爱情的“不择手段”。
我以为,这种精神特质也是一种“喂了毒的暗器”,或惊悚、或震撼、或感动,更是面对未知茫茫可能性的宣战、面对命运之神使出的“致命一击”。厉姑娘做到了,她一次次改写了她的命运,一脚脚踢翻了她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可以说这位武林中的霸道女总裁“娶了”她的心上人——金世遗,厉姑娘的前男友,一个和厉胜男同样不幸、同样暴戾的怪胎。
这个叫金世遗的怪胎,从暴戾走向中正、平和,也从妖女厉胜男身边走到了正经姑娘谷之华身旁。
厉胜男哪里肯面对这种命运甩给她的既定事实!她果断回敬命运以及金世遗“一巴掌”——打败了金世遗的正派恩人唐晓澜,同时又给他现女友谷之华下药儿要挟,最后又义正言辞地搬出昔日做假夫妻时的厉家家规。
厉胜男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的复仇以及“逼婚”堪称完美,金世遗在步步紧逼之下“就范”、无奈并终是明白、感动。
“女霸道总裁”虽是霸王一般,却霸亦有“道”。厉姑娘虽是“暗器”伤人,却暗成大“器”。
梁羽生先生在书中为厉胜男代言:
“我自小就不信命运,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我想办的事情一定要办到,即算是命中注定,我也一定要尽力挽回!”
不错,厉胜男是梁公书中最为璀璨的一个女性角色。她虽然不像金世遗、唐晓澜等人出现在多本书中,仅仅出现在《云海玉弓缘》一本书中,但华彩依旧,给读者留下了至为深刻的古灵精怪、俏皮可爱、执着勇敢同时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妖女形象。
倘若说同为“妖女”的黄蓉、赵敏为夫君郭靖大侠、张无忌教主收敛性情,最终嫁为人妇、成为人妻,自此相夫教子、过起了日子、泯灭自我而失去独立性的话,那么同是妖女的厉胜男从来就不像是一个姑娘,更不可能成为人妻。
她自始至终茕茕孑立,不依附江湖门派却能笑傲武林。她对待变心的前男友,妒恨交加、“不择手段”,终是赢回金世遗,用真心与执念将其感动。
她“娶了”他。
硬是被拉回的金世遗面对后来殒命香消的妻子,更是被唤起真情,只不过这时,只能空念: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厉胜男虽然用的是“暗”器,但是那份复仇、称雄的努力与追求心上人“不择手段”的真挚却并不黑暗,而是一种光明、一种热力。
正是这份热与力,厉胜男的光照亮了“暗”器、照亮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