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清冷、寂静。满街耀眼闪烁的霓虹,让这个城市变得比白天更加扑朔迷离。
我站在32层楼房的阳台上,举头,想觅得一弯新月,那像镰刀、像小船的一弯上弦月或下弦月。
我的手里,是一本《迟子建散文》,这本书,被我从马颈带到巢湖,如今,又随我从巢湖迁徙到省城。
故乡的夜晚,一本书,一本自制的五味子果汁,就会给我带来踏实的睡眠。可是到了月圆的日子,情况就大不一样。穿窗而过的月光,会拿出主子的做派,进了屋后,招呼也不打,赤条条的,仰面躺在我身旁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它躺得并不安分,跳动着,闪耀着……——摘自迟子建《燃烧的月亮》
这是我第二次读迟子建的《燃烧的月亮》,两次之间整整相隔十年。
十年时间,一个人的年龄、境遇、心态皆有很大程度的改变,对事物的认知也会和过去有所不同。然而,重读《燃烧的月亮》,我依然和十年前的感受一样,我的思绪依然会回到故乡,回到从前。
我的眼前依然浮现出十岁时那次独自行走在夜间的画面,那一弯娥眉月挂在林中,我走它也走,我惶恐,它却笑意灿然。
凌晨三点来钟的样子吧……窗外,月亮怎么掉到树丛了?我见过的明月,不是东升时蓬勃跳跃在山顶上的,就是夜半时高高吊在中天的,我还从没见过栖息在林中的月亮……——迟子建《燃烧的月亮》
那天,是我们家新房竣工的日子。头一天晚上,父亲就挨家打招呼,请乡亲们明天来我家喝杯竣工酒。
鸡还没开始叫时,母亲就把我们姐妹仨叫醒,二姐和妹妹帮她在灶间打下手,我则被安排到五里外的沐桥镇去买肉。
我攥着母亲给我的钱,匆匆地出了门,村外静悄悄的一片,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
出村没多远,恐惧,便在顷刻间包围了我,我不禁在心底责怪起急性子的母亲:大半夜的就催人赶路,也不怕我遇到坏人?
我不敢回头看身后,加快了脚步,只管朝前奔。
翻过一个山头,前面是张村的梨园。
冬天的梨树,光秃秃的,像要枯死的样子,没有生机,没有活力。
可是,那树丛中却挂着一枚新月,弯弯的,笑盈盈地看着我。
那团月亮也许因为走了一夜,被磨蚀得不那么明亮,看上去毛茸茸的,更像一盏挂在树梢上的灯。那些还未发芽的树,原本一派萧瑟之气,可是,掖在林间的月亮,把它们印照得流光溢彩,好像一夜之间回春了——摘自迟子建《燃烧的月亮》
我攥钱的手终于放松了,脚下的步伐也不再急促,因为,我觉得这月儿就是来给我作伴的。看到了它,我似乎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
其实,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所谓的下弦月就是在下半月的下半夜出现,更不知道它的出现就意味着黎明就要到来,但是,有它相伴,我原先对黑夜的恐惧便荡然无存。
昨夜那一场热烈的燃烧,留下了缺口……正因为我所看到的一切在黎明与黑暗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团月亮,才美得夺目——摘自迟子建《燃烧的月亮》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已不再年轻,也不再漂泊,但常常还觉得自己是行走在黎明与黑夜之间,有时失落,有时振奋。
好想做一枚燃烧的月亮,盈亏交替,宠辱不惊,笑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