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他们被自己国家的人抓上了波洛涅斯的飞船，四百多个孩子被分在10个舱室里，舱室狭小不堪，几十个人坐在一起连伸腿的地方也没有。

小伊恩和利维抱在一起，他们的衣服蹭破了，烧坏了，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黑色污渍。利维一路上都在哭，眼泪冲刷过的地方留下两道干净的泪痕。

他颤颤巍巍地问伊恩：“我们是不是要被杀死了。”

伊恩已经停止了哭泣，肿着眼睛抱紧利维说：“你不会死的。”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爸，我妈和奈薇了……”利维哽咽着说。

“你妹妹逃了，她肯定不会死！”伊恩为了鼓励利维，信誓旦旦地说道。但言及此，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最后的惨景，鼻子一酸，热泪滚滚而落。

过了很久，他们舱室上面的一扇小窗被打开了，一个波洛涅斯士兵将一把太空食物洒了进来，像喂狗一样，一群孩子呜泱一下扑上去抢，有几个人为了争夺一袋吃食还打了起来。

伊恩仗着自己动作快，抓到了两袋掉在角落的。他把一袋放到利维手上，谁知，利维还没拿紧就被旁边的孩子抢走了。

利维一下子哭了出来，伊恩嘴里骂了一声，怒气冲冲地推开其他人，要过去教训、教训那个抢东西的孩子。

拨开人群，伊恩看到那个抢了食物的孩子身上的衣服被火烧焦了好些处，腿上露出的地方能看到割伤和大片擦伤。他看伊恩气势汹汹地前来，害怕地抱起了脑袋，嘴里紧紧叼着来之不易的食物。

那一刻，伊恩的脑袋震了一下：我们不都是一族的人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甚至想杀了他。

他放下了拳头，没再管那个男孩，转身回到了利维身边。

他把自己的那袋食物分给了对方，说给对方听也说给自己听：“咱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夜晚时分，一整个舱室的孩子都睡了，时不时得能听到有人在梦中哭醒，此起彼伏地，引得其他人也连连垂泪。这些孩子前一刻还在父母的怀抱，一天的功夫而已，他们就变成了孤儿，被丢弃在人生的道路上去独自面对一切痛苦与磨难。

忽然有人喊了起来，大家向喊声处望过去。伊恩和另外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凑了上去，他看到，有一个小孩子倒在地上，浑身散发着血腥气，蜷缩着一动不动。

靠近门口的孩子赶紧拍门，想叫人来。

拍门声撞击着寂静通道里的冰冷墙壁，过了好一会，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舱门开启的声音和门外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同时响起。

波洛涅斯的士兵们端着枪，枪口对着他们这一屋惊恐的孩子。大家赶紧让开了一条路，恨不得能躲进墙壁里去。

士兵喷着吐沫星子，说话带着很重的方言，他走过去抓住地上男孩的后领，像提动物一样把失去知觉的人带了出去。

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他们不知道别的舱室里发生过什么，只是多年之后，伊恩追查了才确认，从夏沙出发时的409人只有401人活着抵达。人数符合了波洛涅斯提出的要求，却让人不得不去细想，那八个刚好多出来的孩子究竟怎么样了。

伊恩和利维刚一到波洛涅斯就被分开了，利维被留在了宫廷里，最后跟了内监总管，伊恩和一群孩子则被分去了惊惧公爵的府邸。

直到两年之后，因着这样和那样的意外，伊恩被内监总管领走，他们两个才再次见面。短短两年时间，利维已经让伊恩完全找不到当初那个因为食物被抢而无措哭泣的孩子的样子了，不用说利维，他自己也变了不少。

因为荷尔蒙的原因，伊恩没能长到他预期的身高，繁重的岗位培训和工作也让他无暇锻炼肌肉，童年时期希望成为立场共鸣者的梦想销声匿迹，甚至他都没有时间和精力为之感到可惜。

最后，他们都成为了心绪共鸣者，探查人的情感，挑动人繁杂心绪中的某一丝情绪，让对方自愿做出决定，达成自己的目的。

伊恩对此毫无遗憾，因为，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再软弱无助、任人宰割，而是凭着一股韧劲从孤单无助的绝境中走了过来。

此刻，伊恩正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分享给利维，他们在托伦这颗小行星上不会停留太久，甚至不会住宿。事情一办完他和艾尔等人就会立刻动身，不知道再次遇到信号中转站还需要多久，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让利维他们做好后援准备。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伊恩说：“再有这个，这是我预计的跃迁地点。我们要去的地方，星图显示周围没有任何行星，所以，具体的地点可能之后还得再确认。”

利维说：“我知道了，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时间不早了，我退出了。”伊恩说，“你们行动小心，各自保重。”

“等等！”奈薇喊了出来，喊完之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她注意到伊恩上衣口袋上别着的饰品，问道：“你口袋上的饰品，真好看。”

伊恩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把艾尔送的腰带夹收起来了。

他本想把饰品收藏起来，但是，为了让艾尔高兴，他在小蜂鸟上的时候就一直戴着。虽然这是腰带夹，但是，也可以夹在上衣口袋上当装饰。

伊恩笑了笑，对奈薇说道：“你们多加小心。”然后退出了通话频道。

奈薇看着伊恩的全息影像消失在了房间里，心里也空落落的。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她就是觉得那个腰带夹不是伊恩自己买的，一定是别人送的。什么人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男性朋友又怎么会送这些……如果是女性朋友，什么人才会送这样的礼物？

利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奈薇，告诉新来的孩子们，在城里练手的时候，每一次行动都要留下圣女的标记。”

奈薇不解地问道：“嗯？可是刚刚伊恩不是说……”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你按我说的办就好了。”利维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好的，我到时候去告诉大伙。”奈薇不疑有他，遵行了自己哥哥的命令。

奈薇走了之后，利维用另一个秘密信道和远在波洛涅斯的一个旧识通话。这个人也是当年被带去的欧珀族人，他们现在被分散在波洛涅斯各地当职，反而可以更不留痕迹地操作很多事情。

对方一上来就说：“利维，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是我们这里一家医院的主治大夫的诊断。”

利维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了。”

“我这就把诊断结果给你发过去，”对方动了动手，利维这边立刻就收到了各种图表和诊断证明，“结果还是比较明确的，基因缺陷，这个病没法治了。”

利维看着结果，沉默无声。

对方继续问：“你说你想和这个人拉关系，我劝你还是及早换一个吧，要不然现在投入的精力也白费。医生说，这个人顶多撑一年到两年。”

利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好的，还好有你帮忙，要不然，花的钱全打水漂了。”

两人没有多做寒暄，利维嘱咐对方，一定要销毁所有资料，然后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当屋里再次回归寂静时，利维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地插入头发中。

他的双肩不住颤抖，喃喃自语着：“时间不够……不够……太短了……太短了……”

***

几天之后，波洛涅斯边境行星，一艘运输船结束了漫长的空间旅行之后终于到港。船上走下来很多矿工，之后还有一群魂晶猎人，他们手上持枪，警惕地跟在船员身边，警戒着围在当中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双手被基因锁缚在身后，其中一个像是受了重伤，脸上青紫交错，他头发凌乱，胡茬也已经长得老长，走起路来一条腿还有些不利索。另外一个瘦小的老年男人穿着船长的制服，头低得仿佛要藏到地缝里，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最后一个人的神情平淡无比，即使被看押的人推搡也无动于衷。

当他们来到边境的时候，早已有一大队治安管理人员在等候。代理船长霍夫特和来人互相敬礼，全副武装的安全人员把他们三个人分别押上了两辆车。

大副被押进车之前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玛莎和米迦勒，他的嘴角向下拉着，一脸怨毒和愤恨。

米迦勒感到大副投来的视线，于是揽着玛莎的肩，让她转了个方向。从今天开始，他不会让这个人继续影响玛莎的生活，等待大副的将是法律的审判和冰冷的牢房，而他和玛莎的生活才刚刚要开始。

交接很快就完成了，霍夫特临走的时候对鲍威和魂晶猎人们再三感谢，鲍威的心情非常好，他用铁掌一样的手拍着对方的后背，直言不要客气，就是希望以后多给他们一些内部折扣。

治安管理员的押解车离开了空港，向城区开去。娄科·邦单独在一辆车里，他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持枪的人。车行不久，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毫无征兆地把一个注射器扎在了娄科·邦的后颈，要不了三秒，娄科·邦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那两个人接住他的身体，然后拖出椅子下面的一个箱子，箱子里放着一个尸体袋。他们把娄科·邦的衣服换在了尸体上，然后将娄科·邦装了进去。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偷星换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一切搞定之后，他们俩敲了敲和驾驶室之间的搁板。

***

当天的新闻上报道了一起发生在公路上的事故，据报道称，治安管理局的车上关押着一个刚刚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有可靠证据称该人在星际航行中已经杀害了15个人。

匪徒自知穷途末路，竟做出鱼死网破的行为。他通过暗藏在身上的含磷化学用品，自燃取死，并导致两名警员受伤。

因此次恶性事件，加速了审理的进展。又因为人证、物证充足，很快便得出了判决结果。

杀人狂负主要刑事责任，但犯人已经身死服法，媒体也没法挖出更多料了，于是就把目光盯在船长和大副身上。

他们不但因为重大渎职罪面临长期监禁，还被一哄而上的媒体拔了一层皮。很多遭到超售待遇的乘客纷纷站出来指责船长和大副的黑心手段。这个热点新闻可算让平时寂寂无闻的边境行星热闹了一把，直到大家被其它热点转移了注意力，这件事才算最终落下帷幕。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押解车出事的当天，一艘小型私人飞船没有留下任何过港记录，驶离了这颗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