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出轨了,妻子却不怪他


何欢打开家门,看到妻子李芹正在给孩子喂奶。家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几无下脚的地方。

客厅是用胶垫给孩子撘的临时游乐区,房间里除了大床,还有儿童床、摇篮,各种玩具……

何欢不由得就叹了口气,拎着刚买的菜去到厨房。一天的餐具、用过的奶瓶都堆在洗碗池里。

何欢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清洗碗筷的工作中,而是对着洗碗池发起呆来。

下午他上班的时候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爷爷病了,在老家的医院检查出来是肺癌,早期,还能治,医生建议最好到北京的大医院来看看。

小的时候,父母特别忙,都是爷爷奶奶带着何欢,每日给他做饭,接送他上下学。爷爷是退休的老教师,从小就教会何欢很多做人的道理。何欢读研究生的时候,奶奶去世了,爷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住到了二叔家。

何欢早就想接爷爷来北京住一段时间,尽尽自己的孝心,可是实在没条件呀。他北航研究生毕业,进了大型垄断央企,做的是人人羡慕的好工作。

学历好,外加上人长得也不错,一进单位大院就被各个大娘大婶们盯上了。院里有个传统,尤其是养了女儿的人家,总要在这些好学校毕业的小伙子中挑选东床快婿。

不管是谁给何欢介绍的相亲对象,也不管介绍的是哪个中干的女儿还是某个实权人物的亲戚,何欢都会毫不犹疑地委婉据掉。

那时,初出校门的他把爱情视为圣经,对研一开始谈的女朋友李芹不离不弃。李芹晚他两年工作,也在院里,不过是在三产公司,收入不高。李芹一毕业,他俩就领了证。

因为院里有排队分房的政策,如果买了商品房就会失去分房资格,所以他们一直没买房,直到工作的第4年才分了这套60多平的小两居。这套老式红楼房子格局一般,胜在是在单位大院的家属区,环境宽敞幽静,住着舒心。刚搬进来,李芹就怀孕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生大事,其他事情就只能往后推,总觉的还有时间和机会……何欢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上次回老家还是去年春节时,去看望爷爷,爷爷很开心,干瘦的手使劲儿拉着何欢,还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拿好吃的,不舍得让他走。

“哇……”孩子的哭声打断了何欢的思绪。李芹慌乱地站起来,一边轻轻晃着哄,一边嘴里叨咕着:宝宝睡醒了,是不是该吃一点东西了?然后冲着厨房喊:快给孩子弄点儿米粉。

何欢赶紧拿了小锅,简单涮一下,给女儿煮了点米粉,倒进专用的小碗里,拿了勺子轻轻搅了搅,端进来。李芹重新坐到沙发上,一只胳膊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搅拌,不时用嘴吹一下,吹完还用舌尖轻轻舔一下,生怕烫着孩子。

何欢看着李芹这个样子,心里就升腾起一种只有在家里才会有的温暖。李芹抬头看他还站在这儿,就问:饭做好了吗?

何欢刚想说一下爷爷的事儿,几乎要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只说:我这就去做。

吃饭的时候,何欢正捉摸怎么引个话头,好说接爷爷来北京看病的事情。也巧了,还没等他开口,李芹倒先说了:我这产假都休了6个月了,再不上班也不行了,但是孩子的事情得先安排好。我爸妈帮咱照顾孩子最放心。要不咱安排一下,让他们这周末过来?

确实,李芹总不能不上班啊,孩子得有人照顾。何欢附和着说:那行吧,我给他们买票。

晚上,都收拾停当,躺在床上的时候,何欢困的直打哈欠,他看李芹还没睡,就说:唉,我爷爷病了……李芹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没注意何欢的情绪,随口答了一句:哦。何欢就没再说下去。



“哎呦,我的大外孙女吆,你看这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和咱芹芹小时候一模一样!”李芹妈大呼小叫地逗弄着孩子。他们风尘仆仆地刚进门,连手都没顾上洗一下。大包小包摆了满地,是打算长期住下来帮女儿照顾孩子的。

看着丈母娘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何欢心里忍不住嘲笑她:夸张!

何欢不太喜欢岳父母,觉得他们太势力。李芹休产假的时候就想请父母过来帮忙,他没同意,家里活没人干,他宁肯自己累着也不愿求岳父母帮忙。现在没办法了,李芹必须要去上班了,自己家里又没人帮忙,请保姆不放心,只能把这两座大神儿给请来了。

倒也不是何欢矫情。李芹的爸妈确实眼界浅了点。在东北四线小城市的工厂做了一辈子工人,他们的认知能力有限。人说“莫欺少年穷”,他们可不懂这个道理。

何欢和李芹刚谈恋爱那会儿,他们觉得何欢家是农村的,尽管自己家条件也不咋好,但还是鼻子翘得老高,没少难为何欢。

等女儿结婚后,俩人又总想插手小夫妻的生活,大事小情都要指手画脚。放着老家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来北京和女儿一起住,幸好李芹那时候凡事还都考虑何欢的感受,坚持没让他们过来。

虽然过去的阴影还在,但这次毕竟他们是来帮自己照顾孩子的,何欢告诫自己要调整心态,以礼相待,保持家里的和谐稳定。

“爸妈,吃饭吧,都累了一天啦!”为了迎接岳父母的到来,何欢周末一大早起床去采买,亲手做了一大桌子饭菜。

吃饭的时候,李芹和她爸妈一直在唠家常,家里哪个亲戚的孩子结婚了,哪个街坊的孩子闯祸了之类的,何欢不感兴趣,就闷头吃饭。快速扒拉完一碗饭,他对岳父母说: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去看宝宝去。

岳父母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女婿这两年长进了不少,又做家务又照顾孩子的,女儿应该过得不差。

何欢躲到卧室里,女儿还在小床上睡觉。他悄悄给老家的弟弟打了个电话,问了爷爷的情况。弟弟说医生让尽快决定要在当地治疗还是转院。何欢毫不犹疑地说:转院呀,这两天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何欢有点犯难,家里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住不下,不过好在岳父母来了自己能清闲点,可以经常跑医院。“唉,住真是个大难题呀,得尽快再买套房子!”突然,何欢想起来单位的员工宿舍就在家属区里面,要是有空房间就好了!

第二天上班,他带了一条烟,到人力办公室找到好哥们李勇,和他说了爷爷的情况,让他帮忙想想辙,看能给腾出一间单独的宿舍来不。

李勇听了一乐:哎,还真巧,正好前两天有一对博士夫妇结婚了,刚搬出去。不过那房间乱着呢,你自己收拾去啊!

何欢一听,忙说:行,行,谢谢哥们。

李勇说:你把这烟拿回去,咱俩谁跟谁呀!就当孝敬你家老爷子啦!

住的事情办妥了,何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给自己父亲打电话,让他陪着爷爷一起来北京。何欢的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一个人过,常年在外面打零工。他曾经想着让父亲过来帮帮忙,但是李芹不愿意,一是她觉得和公公一个屋檐下生活诸多不便,再者,她爸妈一直想过来跟她住,她怕公公一来就住下不走了。

何欢知道她的心思,所以这次接爷爷和爸爸过来看病的事情他打算先不告诉李芹,等人来了再说。


岳父母来了之后,何欢轻松了很多,每天不用下班赶着回家给那娘俩做饭。他一边忙着赶手头堆积的工作,以便后续方便跑医院,一边准备爷爷和爸爸来京事宜。

何欢是个技术小头目,单独负责一个项目,手下还有3个兄弟以及一个合同工小赵,负责整理文件、打印复印等杂活。

听说何欢爷爷生病的事情,几个人都非常踊跃地想帮何欢分担一些。何欢说:不用了,后面我可能要经常跑医院,到时候你们工作上多担待些。

那天中午,何欢在食堂吃完午饭,就到隔壁院里的员工单身宿舍收拾房间。他打开门一看,我的妈呀,这房间是真够乱的,地上的灰尘堆了有两寸厚,墙角里堆满了废报纸和垃圾,阳台上摆满了空的啤酒和饮料瓶子……

正不知如何下手间,“咚咚咚”有人敲门。“谁呀?”何欢打开门一看,竟是小赵。小赵笑嘻嘻地说:何工,我来帮你收拾吧。

何欢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小赵说:你不是说了嘛,在单身员工宿舍给爷爷找了间房。中午在食堂看见你匆匆忙忙吃完饭出来,我就觉得你可能是要来收拾房间。我就跟过来给你帮个忙。何工你帮了我那么多,这点小事儿你就别管了,回去上班吧,我保证给你收拾得妥妥当当。

何欢一听心里升起一丝小感动:这个女孩子年龄虽然不大,但是还挺懂得感恩的。看着小赵真诚的眼神,何欢决定给她这个感恩的机会,就痛快地说:好,那就拜托你了,我正好下午还有个会,就先回去了。多谢你啊!

路上走着,何欢想起两年前小赵刚入职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刚中专毕业,扎着两根麻花辫,虽然穿着土土的,但是有着少女的灵动可爱。因为是勤杂人员,又没什么背景,所以只是合同工,经常被那些中年大婶们使唤的团团转。

但这姑娘很有韧性,从不叫苦喊累。一般小姑娘在这个岗位上都没啥奔头,干两年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合同工成家了事。小赵没有,一边工作还一边自学本科,因为工位离得近,何欢人又和善,所以遇到不懂的问题她就经常来请教。

何欢的项目组成立后,需要一个行政内务人员,何欢自然就想到了小赵。项目组除了每月的工资外,还有一部分绩效奖金和提成,小赵的收入比以前多出来三分之一。何欢没感觉到什么,反正用谁都是用,何况小赵自己很努力又上进。但是小赵却为此感恩戴德,总是找机会多做事情。

不管怎么说,小赵的感激还是让何欢心里很受用。俗话说,权力就是男人的兴奋剂。不管多大点儿的权力只要运用得当都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爸爸和爷爷到了。在车站见到爷爷的那一刻,何欢几乎滴下泪来。爷爷瘦的皮包着骨头,爸爸扶着他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好像要跌倒。何欢把爷爷扶上车,直接开去了宿舍。

虽然知道小赵会尽心,但宿舍的状况还是超出了预料,不仅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还贴了温馨的墙纸,床上被褥整洁松软。

何欢把爷爷扶到床边坐下,给爸爸和爷爷都倒了水,问:路上还顺利吧?爸爸说:顺利。沉默了一会儿,何欢说:你们都饿了吧?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单身宿舍院门口就有一家大鸭梨餐馆。吃饭的时候,爸爸问起孙女儿的情况,何欢就说,等过几天有空了,我带着她们过来看你和爷爷。爸爸就没再问什么。

等把爸爸和爷爷都安顿好,已经是夜里快12点了。何欢蹑手蹑脚地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上床准备睡觉,黑暗中传来李芹沙哑的声音:怎么回来这么晚?

何欢想,早晚都要说的,不如趁现在告诉她吧,免得到时候她闹腾。就说:我爸和我爷来了。大概静默了几秒,李芹腾地坐起来,说:什么?没听你说他们要来呀?咱家现在这情况,他们来了住哪儿呀?

何欢说:你不用管,我都安顿好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李芹肚子里有火,想发又怕惊动孩子和父母,沉默了一会儿就躺下了。何欢很快就睡着了,李芹却翻腾来翻腾去,心里想着:这还长本事了,家里来人连招呼都不打。

第二天早上,何欢上班走了后,李芹和父母说起这件事。李芹妈一听就急了,挑起细眉毛,瞪圆了三角眼说:这可不行,小芹呀,这事儿你得想好了。这孩子还小,我们一家大小地给他帮忙,他可倒好,把他们一家子弄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呀!李芹爸也跟着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李芹想了想,说:爸妈,你们先别急,等我先看看到底啥情况再说。

那天上午11点多,李芹给何欢打电话说:中午咱们一起去看看爸爸和爷爷吧。何欢见妻子主动提出要看爷爷,心里非常高兴,就说好。想了想,又试探地说:要不带上珞珞?李芹说:咱们俩先去,等周末时间充足了再带珞珞。何欢说,那也好。

陪爸爸和爷爷吃过饭,就要分头去上班时,李芹突然说:那间宿舍收拾的还挺温馨的,你自己弄的?何欢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说同事帮忙收拾的,我没空。李芹笑笑说,那我上班去了。

晚上,李芹先到家。妈妈迫不及待地拉住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李芹说,哎呀,妈,您就别打听那么多了。何欢他爷爷生病了,他从小是他爷爷带大的,能不管吗?

李芹妈警觉地说:什么病?李芹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问了,就说,我也不知道,管他呢,反正是他带着看,你们就负责把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说完就躲进卧室,上了一天班本来就很烦了,回家来还要听他们各种打听唠叨,真是闹腾!

等李芹进了卧室,李芹妈给李芹爸使个眼色说:咱姑娘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儿,她不去挑明,咱们得帮她一把。李芹爸点了点头。

快十点了,何欢才回到家。医院的号特别难挂,他打电话托了好几个朋友,转了好几个弯总算搞定了肿瘤医院的一个号,不过最快也要下周才能检查得上。

唉,一想自己毕业工作这些年已经算是很顺利了,不仅在一个有口皆碑的好单位,而且三十出头就成了技术中坚。却不成想也就这么回事儿,没事情的时候还好,有时候不自觉地会志得意满,这一有事才知道,原来自己屁都不是。就连挂个号都这么难。



一进门,何欢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卧室门关着,岳父岳母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岳父招手说:小欢你过来坐坐,我和你妈有话要和你聊聊。

何欢又累又烦,但是不好驳他们面子,就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说:爸妈,最近我单位事情多,你们来了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们。你们有啥要求就告诉我,我尽量去办。

李芹爸咳咳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年龄大了,能有啥要求?就是希望你和小芹能把日子过好。

旁边的李芹妈有点绷不住了,抢着说:你爷爷来北京治病啦?

何欢一下子明白他们要谈什么了,神色冷淡下来。李芹妈还在絮絮叨叨:你爷爷生病那应该是你爸他们该管的事情,你不是还有叔叔吗?这事儿不该你揽大头。你看看珞珞多可爱呀,你们夫妻俩要团结一心,把你们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等李芹妈唠叨完了,何欢说:好,我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啊。

李芹刚才给孩子喂奶,一不小心睡着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何欢进来她被惊醒了,看了看时间,说:怎么回来这么晚?何欢阴沉着脸,没吭声。想起自己白天都没好好问问情况,李芹有点内疚,就好言好语地说:我都忘了问了,咱爷爷得的是啥病?医院找好了吗?

何欢突然就很愤怒:不要你们管。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李芹被吓到了,看着何欢满脸通红的架势,她觉得他或许是最近太累了,要体谅他,就压住火气说:不开心就早点睡吧,不要吵架。

接下来的几天,何欢在家里都阴沉着脸,话很少。反正他都是早出晚归的,在家也待不了多久。

爷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要连续化疗。爸爸带过来的在家里凑的几万块钱很快就花光了。接下来化疗的钱就得何欢出。可是家里的钱都在李芹那里,一想到开口和李芹要钱她可能的反应,尤其她爸妈又会掺和,何欢就头疼。

再难也得张口,下周爷爷就要开始第一次化疗了。这天晚上,何欢早早安顿了爷爷和爸爸,回家去先哄女儿,然后帮岳父母洗了碗。李芹看何欢心情好,还以为爷爷的病没啥大问题呢。

等夫妻俩在卧室的时候,何欢说:老婆,我有个事儿,你得帮我。李芹一边对着梳妆镜往脸上抹晚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啥事儿啊?

何欢说:医院诊断结果出来了,爷爷要先化疗4个疗程,如果效果好后续就可以回老家养着啦。那什么,你知道,我爷爷就那么一点积蓄,都带来了,外加我爸和我叔凑的钱,现在全花光了。后面化疗的钱得咱们先垫上,等到时候医保报销了再给咱们。

李芹听了心里蹭蹭往外冒小火苗,不高兴地说:你爷这病生的可真是时候。今天我爸妈还说呢,让咱们赶紧再买个房子,现在这套房子太小了,孩子小还能将就,孩子大了根本住不开。这下好了,刚好够的首付,一扯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攒够了。

何欢看李芹没有很激烈地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搂着老婆的肩膀说:就是倒个时间差,等报销了就还给咱们。见李芹不再说什么,何欢顺势把老婆推到了床上……



化疗连续做了三期,好几个月过去了,爷爷的情况并没见好。自从爷爷来看病,何欢除了工作几乎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跑医院和照顾爷爷上面了。

李芹虽然心里郁闷,但还是尽力忍着。但是李芹爸妈有点沉不住气,他们来帮忙照顾孩子,本来是为了减轻女儿和女婿负担的,没想到现在都成了为别人做嫁衣。

所以一逮住机会,他们就在李芹面前吹风:钱总这么放着不行,人家知道你有钱,自然就惦记着,你要是没钱,总不至于让你借钱去看病吧?你赶紧拿着钱去买了房,就省心了。

或者说:这何欢总这么早晚不着家的,真的是把心思全花在他爷爷那儿啦?

李芹本来就心烦,总听她爸妈这么唠叨,就忍不住呛回去,但是时间长了,这些东西沉积在心里,多少也会产生影响。她开始暗暗观察何欢,甚至趁他睡觉查他手机,倒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盘问给爷爷看病到底花了多少钱,何欢给她算账,说是都是采用保守治疗,用的都尽量是能走医保的药。

李芹就说,那就好。正好,最近南四环有一处新开的楼盘,房子质量很好,咱们上班也方便,现在正在促销,两千抵五千,我先付个首付吧。

何欢一听就急了,咱们现在不是住的好好的吗?你着急买什么房子?其实,他心里是担心万一爷爷病情恶化,到时候用钱拿不出来。

李芹态度很生硬地说:你不想五口人一直这么挤在这个小房子里吧?新房定了交房要一年多,装修置办家具要差不多半年,装完了不能直接住人,放味儿还得个一年半载地,你算算那时候是不是珞珞都得上幼儿园了?

何欢知道老婆说的有理,但是为了给爷爷留住救命钱,他只能蛮不讲理一回了:不行,反正买房的事情我不同意。

李芹话赶话也不肯服输:你不同意也得买!

为这件事二人杠上了,一周多没说话。李芹爸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一天他们推着孩子到小区溜达,碰上小区里几个带孩子的老头老太太正在一起聊天,他们就凑过去,听他们在聊什么。

一个打扮入时、烫了头发的老太太正在说话,看上去底气很足,洋洋得意:我家那个女婿那真是没得说,不光对我女儿好,孩子的事情也特别上心。这不,孩子还不到半岁,学区房都给准备好了。

另一个年龄大些的老太太就问:学区房是什么?那个时髦老太太撇撇嘴:这就不懂了吧,我那女婿平时不言不语的,但是对这事儿那是门儿清。现在上学都讲究个划片,你想上哪个学校,就得在那个片区有房落户才行。

众老头老太发出“哦”的声音。时髦老太越发得意,继续涛涛不绝地进行科普:我听我女婿还说呀,现在这政策总是变化,为了保险学区房要早买。有的特别好的学校还要求一出生就要落户呢!

李芹妈听到这儿对着李芹爸吐了吐舌头。等那群老头老太散去后,李芹妈特意追上那个时髦老太,揪住她问了很多问题。那老太非常热心地一一解答。

晚上,李芹刚一进家门,李芹妈就拉着她坐下给她科普了一大通学区房的知识,然后说,南四环的房子放弃吧,从明天开始,我带珞珞,让你爸帮你看学区房去。

李芹知道学区房的事情,但是因为觉得孩子还小,就没太上心。听妈妈说的很严重的样子,就自己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两年政策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对学区划片的要求更加严格了。心里也着急起来,就同意了她妈的方案,让爸爸代看学区房,等看差不多了她再去看。

这件事儿她不打算告诉何欢了,毕竟卡在自己这儿,何欢取走十万,目前剩的钱付个落户的小学区房的首付还是够的。万一拖下去,哪天爷爷病情加重了,这个钱可能就剩不下了。爷爷毕竟年纪大了,但是年轻人的日子还得过呀,女儿的未来更重要。



大概过了一个月,李芹爸回来兴冲冲地说,看好了宣武的一套房,中介给出的理由是:一、这个地方能兼顾将来孩子上学和李芹他们上班,二、这个地方的房价还没涨起来,在学区房里算是个洼地,要不买过几个月可能会后悔。

李芹对照家长帮里的帖子研究了一下,又给若干个中介打电话咨询,最后综合得出的结论是要赶紧下手,否则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房价涨上去后悔都来不及。

正在犹豫间,中介又打来电话,李芹爸把电话递给李芹,李芹故作镇定,中介那边又涛涛不绝地说了理由、分析了形式、解读了数据。李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却越发焦急起来。

第二天上班,李芹约同办公室的张玲一起吃饭,张玲说:今儿可一起不了了。李芹问为啥呀?张玲左右看看没人,咬着李芹的耳朵说,我下午要去办一件大事儿。李芹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非要弄清楚是什么大事儿,不说就要挠张玲痒痒。

闹了一会儿,张玲正色道:我下午要去签买房合同。李芹说:你又买房了?你家那个大跃层,多少人住不下呀?张玲说:这个房子不是住人的,是给孩子上学用的。

李芹心脏“咚”地就跳了一下:你这孩子还没个影呢,就开始买学区房啦?张玲一乐:谁说没影呀?拍了怕肚子,说:快三个月啦!

李芹又惊又喜地说:真的呀!你这可是双喜临门,明天等你有时间了,咱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等张玲走了,李芹这一下午都没静下心来,一直在琢磨房子的事情。晚上回家,又上各种论坛看帖子,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把宣武的那套房定下来。

既然决定了,事情宜早不宜迟。第二天一家三口就让中介联系了房主,说见面谈谈,合适的话就签了。

和房东的会面出奇地顺利,房东听说李芹是在xx大院工作,主动又把价钱让了五万。大家各得其所,相谈甚欢,就这样,一件大事儿就解决了。

何欢这边,爷爷的第四个周期化疗开始了。因为老年人身体弱,对药物接收不好,爷爷的病情果然如何欢担心的那样恶化了。医生说医保里的药物不行了,要用一些很贵的进口药。

何欢也心疼钱,那毕竟是自己一点一滴攒下来的,但是这是他亲爱的爷爷呀,他不能见死不救。

爸爸也劝过他,说爷爷活那么大岁数了,就算死了也不亏了,咱就不治了,爷爷也不用受这个罪了。何欢不同意,他受的教育里没有哪一条是告诉他可以对自己的亲人见死不救的。

这天,他又早早回家哄了女儿,点卯做了家务。晚上夫妻俩关起门来的时候,何欢就把情况和老婆李芹说了,他期待李芹能够通情达理,就算发点小脾气,最后也能想通,能够理解他的处境。

李芹听完,摊手说:爷爷的情况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恶化了?咱家现在没有余钱啦。

何欢说不对呀,卡上不是还有130多万吗?李芹说:你每天早出晚归的,我怕你分心,就没告诉你,我给珞珞定了个学区房,钱拿去付首付了。月供我来还。

何欢一听头都炸了,气的几乎跳起来:买房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们一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芹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安的什么心?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女儿。你去打听打听,哪家不是在孩子刚出生就买了学区房?你现在心里还有这个家吗?我要是再不为女儿着想,谁还能为她着想?要是光看你,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吵闹声惊醒了孩子,也惊动了李芹爸妈,他们敲门进来,李芹妈一边哄孩子,一边帮着女儿指责何欢不顾家:

我们来的这大半年,你说说你有几次是晚上十点以前回来的?芹芹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给孩子买学区房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你这做爸爸的该操心的事情吗?她体谅你照顾家人辛苦,不用你出力,连贷款都不用你还,你不但不感激,还回来吵架,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

何欢气的脸色发紫,他最烦李芹妈对他家的事情指指戳戳,又不能直接和她吵。转身对着李芹说:好呀,你们一家人一起针对我是吧?这还像是我的家吗?说着拎起外套就出了门。

初冬的风让人身上一阵阵发紧。何欢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想去爷爷和爸爸那,不想被他们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也不想给同学朋友打电话,心情不好时他想一个人消化。大概是惯性,不知不觉地,他竟然来到了办公室楼下。是的,还是到办公室凑合一宿吧。

他上楼掏出衣兜里的钥匙,插进锁孔,门竟然没锁。这么晚了谁还在这儿?他推门进去。正埋头在电脑前核对数据的小赵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抬头看时,见何欢脚步踉跄地走进来,像是喝了酒,赶紧站起来扶了他一把:何工,你这是怎么啦?

何欢也不看她,踉跄着走到座位上坐下来,一个人抱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他感觉小赵在后面抱住了他,温热的身体,坚挺的胸部正好贴在他的后背上。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他返身搂住小赵,把嘴对准了她饱满的像丰润的花瓣一样的嘴唇……



何欢清醒后就后悔了。人家小赵一个大姑娘……唉,他想起来小赵那难受的表情和滴在桌上的血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畜生。小赵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和平时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何欢还要照顾爷爷,就暂时把这个事情放在了一边,情急之下,他打电话和同学借了点钱,先让爷爷住进了医院。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小赵发短信说约他出去走走。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都要避开熟人,于是出了单位大院,还没等何欢想好去哪儿,小赵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何欢只能跟着上了车。车往郊区的方向走了大概七八公里的样子,停在了一个看着挺不错的酒店门前。

小赵下车付了钱,对何欢说,何哥,你什么都别管,跟我来就好。小赵去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何欢心里约莫斗争了一刻钟,最后突然就觉得自己太累了。是的,人生在世不容易,何必活的那么辛苦呢!

他跟着小赵在进了一个房间。小赵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请他坐下,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摞钱说:何哥,我知道你最近特别需要钱。多了我也没有,这是十万块,你先救个急。

何欢还是愣了一下,说:我不能用你的钱。小赵过来轻轻地抱着他的头说:现在倒开始和我分起你我来啦!何欢刷地就红了脸。他突然紧紧地抱住小赵,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爷爷的病让何欢担心难过,但是和小赵在一起,他的压力能完全释放出来。年轻鲜活的酮体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小赵温柔懂事的个性。她从不多言,却又很懂何欢需要什么,总是在他心里刚有了一个想法的时候,适时地帮他分担。

这和李芹一家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尽管何欢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半年后爷爷还是走了。处理完爷爷的事情,把爸爸送上回家的火车,何欢感觉筋疲力尽,好像大病了一场。他申请了年假,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

刚到厦门,入住酒店,就看见小赵正在前台办手续。他欣喜地走过去……小赵的陪伴让何欢恢复的很快。假期的最后一天,二人正在海滩上漫步,何欢接到一个电话:何欢啊,听说你休假去啦?什么时候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放下电话,何欢兴奋地对小赵说:机会来啦!小赵宠溺地看着他问:什么机会呀?何欢说:李总要出去创业,拉我做合伙人,以第三方的身份给院里提供传感器。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机会吗?

小赵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何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那你就跟着我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赵凑到他怀里撒娇地说:不跟着你我还能跟着谁呢!

公司很快就成立了,李总在院里关系网广阔,何欢负责技术研发,小赵打理人力行政财务等事宜,又找了几个干活的兄弟。他们买来传感器的半成品,根据不同产品的要求,改装成不同规格的传感器,再以市场价中的高位卖给院里。

非常顺利。钱就像流水一样涌来,何欢都有点不敢相信,觉得这赚钱也太容易了吧。第一年下来,何欢连工资带分红赚了140多万,是他原来收入的5倍还多。小赵也有50多万。何欢每月把大部分收入还是打到李芹的卡里,自己只留下很少的部分。

那次吵闹后,何欢也曾想过离婚,尤其是爷爷走了这段时间。可是看着女儿越长越可爱,他狠不下这颗心。李芹也知道自己那件事做的有点过分,态度早就软下来了,一直在努力感化何欢那颗硬了的心。

毕竟是多年夫妻,何欢知道李芹对自己不坏,她就是耳根子软,经不起她爸妈撺掇。离婚又能怎样呢?自己还能娶小赵不成?日子就这样凑活着过吧。

女儿上了幼儿园,李芹爸妈就搬到了那个小学区房里居住,不在一起住就好过多了,何欢几乎不用再和他们碰面。

为了补偿小赵,何欢用分红的钱给小赵在南四环买了个80多平的小两居,也算是给自己置办了另一个家。李芹隐隐约约知道何欢外面有人,但是因为之前的隔阂尚未消除,再加上何欢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今非昔比,她也不敢深究。

日子像流水一样滑过,三年过去了。很多人发现了何欢他们这个行当赚钱特别容易,就跟风涌进来,行业竞争激烈起来,钱没那么好赚了。何欢就顺势把自己的股份兑现出来,做起了投资人,专门投资一些新技术的初创公司。

小赵因为在公司里积累的能力和资源如今也今非昔比了。何欢把她介绍给一家独角兽公司做高管。感觉人生已经渐趋稳定的何欢突然就有了中年的疲惫和怠惰之感。他时常想起爷爷来,那时候要是有钱该多好呀,爷爷或许能晚走一段时间。

李芹想和何欢恢复关系,打着要给他生儿子的旗号闹着要生个二胎,何欢坚决地拒绝了,他们有个闺女足够了。

小赵偶尔会跟何欢感慨自己也二十七八了,这么多年过来,职位越来越高,赚钱越来越多,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孩子,她几次哀求何欢说想生个孩子和自己作伴,何欢都不同意。小赵逐渐伤了心。

其实,何欢心里想的是,小赵最终总要离开自己。看着自己养的鸟儿,翅膀逐渐硬朗,能够独自在蓝天上翱翔,也不失为一件幸福的事。

中年人何欢现在看起来是一个社会眼光中的标准成功人士。一个人的时候,他经常会品味这中年的况味:酸甜苦辣咸,五味人生无所谓荒唐还是精彩。拼搏过、经历过,最终觉得,这人间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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