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速溶咖啡


暮春的身影越发变得缥缈虚幻,傍晚的白昼亦被不断拉长。

不知不觉,初夏前行的步伐无声停住,敲响了四季的大门。

车流如若闪电穿梭,人群亦似潮水推进,置身于其中,哪怕只是呆呆站在原地,都会倍感不安。仿佛有一双隐藏在傍晚时分的双手,无时不刻在悄然且有力地推动着一切。

工作日的单调与重复,犹若在咀嚼过度的口香糖一般的存在,让人急切想要换一种口味,却又无法下定决心舍弃,只能继续保持着,即或已然对这味觉不甚满意了。

灰蒙蒙的天空底下,夏季的芳树亦被抹上了忧郁的色彩,在晚风的漂浮中无处不让人感到一种脱力的无奈之感。

每一个过往的陌生人,脸上都悬挂着各异的神情,有悲伤,有沮丧,亦不乏欢悦。

我是属于其间的那一种呢?

于空气中游荡着的晚风,似乎都蕴含着森罗万象的奥秘。那种甜腻让人沉醉的晚间微风是常有的,可此刻却意外地选择了缺席。

那精心修筑的地铁口处,单是远远望到即有种安全的感觉,急切想要进入其中的念头刹那间占据了我的脑海,继而驱使我快步前进。

远处,似乎是开往归家方向的列车不住疾驰的低鸣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游荡着。

候车通道前紧闭着的玻璃,映出了眼前的自己,于地下灯火的映照之下,竟意外的觉得惬意好看,甚至忘却了地面之上的世界已然是漆黑一片。

在这短暂的数分钟候车时分,一整天的经历如同读档般走马灯地在脑海中不住旋转播放着。面前的这块玻璃,似乎就是提供了一个尤为不错的载体。

在天桥往公交暂停的快速车站处瞥去,那似万千火丝烁动的公交灯牌,像极了刚刚消沉的夕阳。让人不觉感到心中也被那忧郁的落霞所笼罩,亦不由叹出了一口无奈的长气。

终日工作的劬劳,亲友娱乐的落幕,学业结束后垂头休憩的模样——小小的天地,汇集了错杂犹如被猫不住玩弄的毛线团,间或亦让人不由感慨这世间百态,千奇百怪。

“都会呀,你是那样的叫人向往,又在这份向往中,不住让人趋于麻木。”


每当点亮客厅黑魆魆的一片,我总会下意识顺手地先烧起一壶热白开,紧接着再到浴室中泡一次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澡。

置放在洗漱台边缘一隅的复古收音器,其实是我好几个月前买的一个仿制的蓝牙音箱。

如若说,昔日的旧时代那些孤岛的渔民都奋力乘着自己的小船驶向大陆,去面见各种各样的奇妙新颖。

可是,在这摩登时代,我们都像是对陆地的繁华产生了厌倦,继而变得乏味,甚或只想在自己的小岛——立起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城堡。

而我,已然习惯了这自家王国的一切,在那空虚琐碎的日常中,掘出了快乐的泉水。

轻哼着自己欢喜的音乐,乃至随之悦动,看着位置摆放得刚好的音响,一切白昼所遭受的烦恼与俗务纠缠不清的阴霾,都被这份音墙给无情隔开了。

这样的细小杂碎的日常,不知不觉亦好似成为了我好朋友一般的存在。在这个犹若被划分为无数孤岛的现时代城市中,孤独似乎是每一个不愿追求大众浮躁的代言词,甚或让人不禁引以为傲。

每个夜晚,它们与我一同于飘窗处渊默对视,时而将思绪交由天边的新月,亦或稍稍窥探着这灯火灿烂的繁华都会,好似幻化为了这夜间的装饰之一。

“灯火融进水一般湿润嗒嗒的幽蓝夜空,如梦的月光肆意坠落眼前。”

夜,尤为静谧。或许是由于高空与偏僻使那份夜市的热闹不愿到访此处,窗外是万家灯火,屋内却是丝丝若云雾般环绕的细微旋律。

我回到客厅的桌面上,指尖掠过一条条旧日精心摆放洁净整齐的速溶咖啡,接着闭上双眼,漫无目的地叨念着数字,接着猛地停住,于是就拉出了那条幸运的咖啡粉袋。

粉末在沸腾的热气中绽放,有如黑色的郁金香于角隅中遗世独立,高雅而魅惑,仅是凝望,心绪已足。



晚上是不适合磨咖啡的,不仅仅是睡不着觉的缘由。

“呐,你知道嘛,恐怕只有速溶咖啡这样的东西,才是最适合城市的夜晚的。”

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大原因是始初尝试喝速溶咖啡时分,即是在一个孤寂恬静的夜晚中。那是一杯调配算是较为粗糙的成品,如今看来确实不适合再多饮用。

可是,或许正如那句话所说,回忆就如同刻意删去边角的裁缝,随着时间沙漏不断的洒落,即或明知是殊为苦涩的东西,亦会为之而偷偷加入些许砂糖,继而每每想起,都尤为甜蜜。

倚靠在阳台的栏杆处,晚风不住撩起前额的发丝,殊为逸然。

天边是璀璨的星河,弦月与繁星勾勒着整片看似灰暗无奇的天穹。

凝视着某一处暗淡闪烁的莹星,抿一口奶香与咖啡因的菁华,在这空寂的月夜之下,咖啡因似乎也不愿再故作勉强地振奋精神,反之是分泌出一种酒精般让人醉熏的物质。

速溶咖啡或许真的全然称不上咖啡,乃至若许人都觉得,毋宁将这快节奏的时代产物称为咖啡风味的固体饮料。

可是,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它足够的随性,足够的休闲,不消悠悠地磨上十分钟的豆,再将温度豆香过滤把握到好处。

恰如沸水拥抱粉末的瞬间,它们在轻轻地告诉——在这样的夜晚,请放弃一切旧日的繁琐以及劳累。

你所应做的,不过是趴在床旁,静静地看那天边皎月,沉寂地听那醉人晚风。继而,去解开你的衬衫顶袖,惬意地沉醉在这浪漫的月色之下,用这月光如雨一般的清影驱走你的一切疲惫。

当你的身心已然若婴儿般依偎在此似水繁星的夏夜时刻,何不稍稍抬起手边那为冰川纹理的玻璃杯所盛装的甜腻咖啡,那全然没有一丝苦味的甜腻,只会让你的心灵愈加的空、更加的轻,就像天边的朵朵棉絮耷拉着。

有好几次,在阳台处一边听着趋静的轻音乐,喝到剩下三分之一的速溶咖啡,一切一如既往的美好可期,我自家却晕沉沉地坠进了梦海之中,无比昏沉,像极了高中学涯时分那个趴在课桌嗜睡的少年。

因此,我常对人说:

“夜间的咖啡,其实是很助眠的呢。”

“此外,它还有种让人吃惊不已的能力。那是种——可以刹那即唤醒每个夏日青春花簇的美妙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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