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是“好人”
01
马英那机关枪似的骂街声把整条菜市场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场面颇为壮观激烈。
马英手里举着一条猪肉,仰着嗓子,大骂麦子肉铺是黑心商家,怪不得人家猪肉价格蹭蹭涨,麦子肉铺反而赔钱卖肉,说不定这头就是感染非洲猪瘟的病猪肉。
马英说着眼睛里就挤出了几滴泪花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大家给我主持个公道啊!我家老王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也幸亏我肉吃的少,否则,我现在也得躺医院。”
肉铺主人李小麦也不是好惹的主,反唇相讥,“马大嘴,你嘴大嗓门粗,嘴上功夫我比不得你,但也要凭证据说话,咋大伙吃了肉没事,就你家吃了有事。”
“你少给我胡咧咧,老王现在吃了你家肉住院了,这就是证据,你就得负责。”
“你要想讹人,去路上碰瓷好了,干嘛一大早的来我这里练嗓子,累不累。”
“贱人,你还想抵赖不是?我家老王现在还在医院打葡萄糖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了,谁是贱人?”
“你呀,说的就是你,你他妈李小麦从小就是个贱胚子,还勾引别人的男人。”
啪嗒一声,马英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手指印。李小麦气呼呼瞪着马英。
马英捂着脸,一副吃人架势“贱人,你敢打我,我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马英双手并用,上去试图按倒李小麦
马英膘多肉重,瘦弱的李小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三下两下,李小麦就被马英按在身下,两个女人纠缠一起,扯衣服拉头发齐齐上阵,女人互厮的场面可比男人互揍的场面有看点多了。
边上瞧热闹的群众,轻呼劲爆,把这当成爆炸性新闻,忙不迭的拿着手机拍发朋友圈,以至于一个帮忙劝和的人都没有。
这场激烈的闹剧持续到马英的男人老王来了才消停下来。
躺在医院的老马,瞧见朋友发的朋友圈,再看着马英那狰狞吃人的模样,什么都顾不得了,扯下打点滴的针管就往菜场疯狂奔去。
老王一到,立马扯开人群,拉起似疯狗的马英,“还没完没了,是不?回家。”
马英一瞧是自家男人拉的自己,不乐意了,“怎么,你心疼了?我打她,你心疼了是不?”
老王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李小麦,转头警告马英“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嫌丢人我嫌,你不要脸我还要。”
马英的柴油脾气再次点着,嘿,她护男人还护出不是来了,还不是心疼这个贱女人。上去又踢了一脚李小麦,一副再要揍人的架势。被老王硬扛着回家了。
02
这件事迅速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要说吃猪肉吃坏肚子的事倒也没啥新鲜,关键这猪肉事件勾起了邻居们对往事的回忆,他们的兴趣在这充满三角恋气味的回忆里。
想当年,老王也算是生产大队里头一号俊男子,干的又是队里特别吃香的会计活。可上辈子不知做啥亏心事,竟然娶了马英这个母夜叉。
人们抱着同情的目光,望向老王家的方向。带着一副算命师傅的模样——怕是老王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
果然,马英一回家就叫嚣开了,“你说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娘们,这么多年了,我伺候你穿,伺候你吃,伺候你睡,还给你们王家生了个儿子,哎呀,白眼狼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马英说话间就瘫坐在地上仰头哭叫着,要多凄厉又多凄厉。
老王啪嗒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在这哭。”
马英的哭声戛然而止,警惕的看着老王,扯过那张单子看了下。
那是前几天,马英在村里诊所开的泻药单子。
马英依旧狡辩“我买点药怎么了,我便秘。”
“马英,我告诉你,你这行为要是放在古代,那是谋杀亲夫,犯了七出之罪,我随时可以休了你。”
马英自知理亏“我......我就是看不惯李小麦。”
“马英啊马英,你什么时候改一改你这妒妇的嘴脸。”
老王摇了摇头,朝着屋外走去,李小麦追了出来,喊着“你去哪里?”
“医院。”
几天前,麦子猪肉铺新开张,马英委托邻居给她顺便捎个五斤。
马英自己当然不肯去,她和麦子那女人毕竟有怨节。
本来李小麦早就远嫁他乡了,马英眼不见心自然净。可谁知承想那李小麦又回来了,还带着个孩子,男人死了,成了寡妇。
那个半老徐娘样,村里的单身中年早就蠢蠢欲动了,也不知老王有没有那份心思。
她嫌李小麦碍眼。
一个女人的狭隘心往往从一个男人身上得到体现。
这不,李小麦一回来,马英就记着当年老王和李小麦那档子个事,疙瘩也就越生越大。
马英每次经过菜场可没给李小麦好脸色。甚至故意去李小麦隔壁的肉铺买肉,和卖肉的大婶聊上几句,含沙射影的骂几句李小麦,故意挤兑她。
谁知李小麦 脸皮真厚,带着他的傻儿子,还稳如泰山的在菜场卖了几个月肉。
马英只好使出绝招,在买来的猪肉里下了泻药。
谁曾想那晚老王吃多了,直接把自己吃进医院了,马英只是想闹出动静,搞臭麦子肉铺,可没想到有这后果,但想想马英就不那么愧疚了,谁叫老王和李小麦有那么一段呢,算是对他的惩罚。
03
老王年轻时和李小麦谈过恋爱,但老王父母始终不认可李小麦。
李小麦从小无父无母,老王父母觉得她的成分,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正值双方热恋之时,李小麦突然消失,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挺着肚子肚子的有夫之妇了。男人据说是个暴发户。
老王彻底死心,也不愿再追问什么,带着一副随波逐流的状态,娶了一直号称喜欢自己的马英。上了位的马英仿佛得到某种保障似的,曾经对老王献殷勤的劲头瞬间蒸发。整天追着老王问他谈恋爱那点破事,关于什么拉没拉手亲没亲嘴的事问个没完没了。回回吵架,回回锅碗瓢盆四处摔打。
马英总盯着那几句来——我看你心里还想着那贱人,不过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二人的夫妻生活也过如破棉絮般,断断续续。马英总是有那种令双方陷入战火的本领。身为男人,老王的勇猛找不到发力之处,老王只带着传宗接代的念头默默忍了多年。
老王早就反感极了,自己当初眼瞎才娶了这么个糙女人回来。
李小麦的店铺算是彻底关门了,谁个敢去买带着绯闻的猪肉铺呢!况且如今这非洲猪瘟闹得凶悍,家家户户前所未有的谨慎。
但是李小麦经商头脑颇佳,倒闭了一个猪肉铺又开了家小卖部。
虽然生意不是特别火爆,但是客户却固定,多是一些离婚的或者丧偶的中年男人,聊了几个钟头的闲天,谁好意思空手离开?临走时往往买几袋佐料啥的。
这天中午,李小麦的儿子鼻青脸肿,满嘴血鼻涕的跑来小卖部,说班里的王小胖欺负他。
“那你就任由他打?”
“妈,班级里的人说我和王小胖长的像,王小胖不乐意,就把我揍成这样了。”
“岂有此理,走,跟妈去找老师评理去。”
一声嘹亮的月亮之上打断了正在喂猪的马英,马英冲进屋里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师打来的,立刻按了接听。
老王开着电三轮车往学校骑去,坐在车兜里的马英倒是一脸疑惑起来,“这么乖的儿子怎么会打人呢?”
老王叹了口气,“还不都是你纵容的,平时我动一根指头,你都拦住,这下子,事情出了吧。”
“怪我,什么都怪我。”马英不乐意,白了老王一眼。
老王火急火燎的来到学校,怎么也不会想到被打的孩子竟是李小麦的儿子。
01
几天前,李小麦的儿子被送来这所中学,新来的李同学又黑又瘦,小学生都擅长欺软怕硬,仅仅几天,被孤立的李同学就成了班级里最无助的可怜虫。这时候,有人说可怜虫和王同学相像,众位同学一呼百应,竟广为流传,王同学自尊心强,带人把王同学狠狠揍了一顿。
马英之前还忐忑呢!一看儿子打的是李小麦的儿子,倒是生出点幸灾乐祸的心思了。
两个人没说几句,火药味便蔓延开来。
马英双手环胸,白眼珠翻到天际“李小麦,怎么哪都有你,真是阴魂不散。”
“马英,今天这事你们得给个说法,凭什么打我儿子。”
老师无奈,“孩子是你们的,该教育了,这得亏未成年,要不然得扭送监狱。”
李小麦不乐意听老师那套教育的说辞,况且即使说了,那王家母夜叉也未必听进去,她只想要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就这么简单。
她瞄了老王一眼,以恭敬的语气对老师说,“老师,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我那小店还要开张呢!您抓紧时间,这件事您说怎么处理吧,我听您的”
最终的处理结果李小麦还算满意,王家赔了点医药费也道了歉。
马英憋着气回去,狠狠揍了儿子一顿,说他不给他争气,尽给她惹祸。
王小胖一边躲着,一边嘴里狡辩着,同学都说那货和我像,这不拐着弯骂人吗?我动不了同学,只能动那个傻子了。
“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去,给我面壁思过。”
老王则一副心事重重的在一边看着电视。
那孩子仔细瞧着,的确和自家王小胖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一个不安的念头开始窜进他的脑子里。
隔天下午,老王趁着马英去娘家的空档,提着点营养品啥的去了李小麦家里。老王选取了一个恰当的理由——为自家孩子的不当行为道歉来的。
李小麦倒也没说什么,开了门,不过一直低头沉默着,老王问一句,她回答一句 。
李小麦的家里还是当初的摆设,只不过带了点陈旧的色彩,不过更令人怀旧,电视柜,尤其那个壁柜,当年为了避免被李小麦的父母发现,他还曾经躲藏在里面。
李小麦以迎接领导的姿态说着客套话,“家里乱,别介意啊!孩子都没事了,你还破费买啥东西?”
“应该的。”
“我去给你倒水。”
老王随意的瞅着,竟然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照片,自己身边依偎的嫣然一笑的年轻李小麦,一时感慨。
这时,李小麦突然走出来,收了照片。
“你还留着那?”
“年轻的照片就那么几张,舍不得扔。”
李小麦的儿子躲在李小麦身后,老王善意的从怀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了过去,李小麦的儿子抵不住糖果的诱惑,接住了,老王见那孩子倒是从心眼里喜欢!
老王想问这孩子生日,又问不出口,他怕知道答案,又想知道答案,以这样矛盾的心态几次出入李小麦家,给孩子买点玩具零食啥的。
02
老王发现在李小麦家的这些日子,是他半辈子来最舒坦的几天。也是这时,老王从李小麦口中知晓了这孩子正是自己的。说当年的自己有苦衷的。
老王问什么苦衷,王小麦就哭。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把老王的心都哭软了,一把搂王小麦入怀,说“我不问了,我理解你,以后我会加倍弥补你的。”
李小麦说不求别的,只求他时常过来看看。她就满足了。
老王觉得他生命中的女人合盖是这个模样才对。
那天,老王以加班为由,去李小麦家打土墙,她家住的微远,少有人来往,倒剩下不少人多嘴杂的麻烦。
老王干砌墙的粗重活,李小麦就在干些递送砖块的轻便活,李小麦说“谢谢王哥。”
老王愣了下,这个王哥是当年和李小麦谈恋爱时,她对他的爱称。他迟缓缓的才说一句,“应该的。”
李小麦掏出手帕,说,“王哥,你看干了半天,累了吧,下来喝口水。”
老王倒是真渴了,下来猛灌了好几口,李小麦一边笑着嗔怪,让他慢点,一边拿着手帕替他擦抚额头上的汗水,还提起当年他们谈恋爱的趣事。老王放下杯子时被一块砖头绊住,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谁知这时,李小麦也跟着倒了下去,还倒在了老王身上。突然一声贱人在这间小院的上空荡漾开来。
马英顺手从地上搬起砖头,一副老虎吃人的架势,向李小麦砸去。老王反应及时,一个翻身,护住了李小麦,自己的后背被那么一块厚砖头一砸,一圈血红就在衬衣上氤氲开来了。
老王瞬间晕了过去。
不过还好伤势不大,只需静养几天。
马英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守在病床边。
在老王出院后,她竟然提出了离婚。
马英这几天想了很多,和老王结婚这许多年来,她为了守住老王,生怕再次出现李小麦那样的女人,在外树立了泼辣蛮横的形象,在内养成霸道强势的性格,老王在她的看护下,就像是笼子的鸟,是没有自由权利的。
她从来没问一句老王是否喜欢她,直到他帮着李小麦挡下那一砖头,她彻底明白了,他心里还想着李小麦。即使自己再怎么阻挡排挤耍手段也无济于事。
老王根本不爱她,甚至可能讨厌她。
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留只能加剧彼此痛苦。她知道总有一天老王会提出离婚,那时候她马英岂不是成了全村的笑柄,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这个“离婚”二字由她马英提好了,至少不会输的一败涂地,赚回个脸面也是收获。
马英什么都不要,只想后半辈子有儿子陪在身边,忍了半辈子的老王欣然同意离婚。在离婚协议书上潇洒的签了字。
他的退路就是李小麦和孩子。
03
马英走后不久,李小麦就携着儿子住进了老王家。
老王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重新焕发生机,青年时的梦想一朝实现,对于左邻右舍不善的议论倒也看的轻淡了许多。但好景不长,这随处充盈着祥和景象的小院又开始闹腾了起来。
李小麦一改从前温柔寡淡脾性,邻居议论几句,她就像个泼妇一样回怼过去,活脱脱的又一个马英,老王想,难道世间女人都这般——善变。
更过分的是李小麦好吃懒做,不事农务,老王回家想吃口热菜都得自己下厨。
一个月下来,家里养的猪都瘦了一圈,想起马英在时,那可是浑身流油,满身肥膘的猪啊!老王只随口说了句,“马英在时,家里家外,可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这下,李小麦嗲毛了,喋喋不休的说,“我看你是放不下那女人,你去找她去啊!去啊!”
李小麦说,你一辈子待在农村,也该去外面瞧瞧去,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还讽刺老王一个大男人一月赚不下俩钱,还在她面前充威武。
李小麦说,我当初还千方百计的接近你,讨好你,好逼退马英,给自己赚来一个安稳生活,我他妈想我赌错了,把自己送进了穷坑。
老王臊红了脸,闷声回屋。
不久后,李小麦拿了老王的全部积蓄,跑了。
留下了傻儿子。
老王表现的尤为淡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今天似的。他也不追究,不宣扬,照常上班下班,照顾孩子,洗衣做饭喂猪。
老王只是觉得过去那么多年的美好回忆遭到狗啃了,看来所有的美好只能在记忆里触摸。老王也不去追究什么了。跑了就跑了,意识到这些,他反而浑身没来由的轻松。
烫一壶小酒,切下几盘黄瓜丝,来一碟花生米,敞亮的喝开了。
回到屋里的老王突然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眼前冒出一幅幅马英做家务忙农活的模样,才知道没了马英的生活就不是过日子。老王突然想起我爱河东狮那部剧,她想陈季常如果没了河东狮,他的诗意生活也了无趣味吧。
屋外,马英喂养猪狗的粗糙暗哑声音,仿佛再次响起,老王终于顿悟他这辈子怕是栽在马英手里了,随后就蹬着三轮车去了马英娘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