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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楚云听荷
五月，孟夏绿在游走，石榴花点燃在枝头，雀鸟叫得一声比一声欢快，端午的粽香也在来时路上飘荡了。
儿时，过了年，最盼望的就是端午节了。端午节，有各色粽子可吃，有艾草煮鸡蛋可尝，可以玩撞蛋，可看赛龙舟……每每想起，总是心头生暖，眼底潮泽。
儿时的端午节，是从母亲一早清洗箬叶的“沙沙”声开始的。早起的母亲把前一天买来就泡在清水里的绿箬叶，一张张地捞起清洗。箬叶淡淡的清香在母亲的手心、指尖萦绕着。惦记着粽子的我们也自然早早地起床，欢欢喜喜地围在母亲身边，看她笑着洗粽叶，闻她身上的粽叶清香。
母亲把洗好的箬叶晾着，边上两个大脸盆里早就分别浸着糯米和晚米了。三层肉切好，拌上豆瓣酱，浸泡了一夜的红豆也静静地躺在白盘子里，大海碗里的红枣也水灵灵地就准备就绪了。
包粽子喽！母亲笑眯眯地，有条不紊地包着粽子。她的双手就是穿花蝴蝶，粽叶摊开，一折，手心便出现一个可爱的小漏斗。晚米放入浅半漏斗，塞入一块三层肉酱，再盖上一层晚米，轻轻抖实。粽叶一翻盖，一捏转，小细绳一捆，变戏法似的，一个可爱的三角粽就俏皮地躺在母亲手心了。
一个个肉粽从母亲手心里跑出，一个个红枣糯米粽也紧跟着跑出了。我喜欢吃红豆糯米粽，便催着母亲快包红豆粽。母亲总是用手指点点我的小脑袋，笑着说：“好好学，长大了你包给妈妈吃。”“嗯嗯，以后我包粽子给你吃。”年少的我，每一年总是如此脆生生地回应着。
最喜看母亲包红豆粽。掺了灰汤水的糯米黄黄的，再拌上白糖和泡过的赤小豆，色泽耀眼可人。母亲的红豆粽不放馅儿，箬叶漏斗折好，满满的一勺红豆糯米放入，皮实皮实的。凑上去一闻，甜甜的糯香，独特的灰汤碱的草木香味在鼻尖萦绕着。忍不住小舌头舔了一下，母亲笑着嗔怪：“馋丫头，就知道吃！”“中午我要吃十个粽子！”我笑嘻嘻地说。“我要吃二十个白米粽！”弟弟也不甘示弱。“好，好，让你们吃个够！”厨房间自是笑声一片……
粽香在厨房间弥漫，也在家家户户门口飘荡。这时候，我们小孩子最忙，在大人指示下，提着几个粽子往邻居家跑。给东家送两个肉粽，给西家送上几个枣粽和豆粽。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艾草和菖蒲，大人和孩子的脸上都挂着笑，屋里都飘着闻不够的粽香。
在粽香四溢之时，父亲端着雄黄酒往楼上走去，我们姐弟仨就跟在他后面。雄黄酒的味道可呛了，但是楼下的粽香一阵阵飘来，分明又觉得黄色的雄黄酒柔和可爱了许多。父亲喝一口雄黄酒，腮边鼓着，走到门后“噗”的一声，喷出雄黄酒；继而，又喝一口蹲下，往床底喷，往书桌底下喷，往衣柜后面喷……而我们总是把每一年端午节都问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端午节每个角落要喷洒雄黄酒?”而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回答：“这样，家里就会很干净了，虫子逃走啦！我们都健健康康的。”父亲说着，还会用手指蘸一蘸雄黄酒，在我们姐弟仨的额头点一点。“蚊子咬不到我们喽！”我们便嬉闹着往楼下跑，因为，粽子已经出锅了，盼望已久的端午节大餐要登场了。
黄鳝炒豆芽，马铃薯炒肉片，鱼饼和杨梅摆上桌了，白米肉粽、蜜枣粽、红豆粽也登台亮相了。剥开粽叶，白米粽油光可鉴，咬一口，晚米的香韧融合着满满的肉香，有精有肥，油而不腻，差点把小舌头都吞下了；甜枣糯米粽，剥开粽叶后，金黄剔透，甜枣汁水隐约可见，轻轻一磕，甜甜糯糯，好吃极了；红豆粽，是我的心头好，咬上一口，赤小豆的清香和糯香完美交融，甜而不腻，我可以一口气可以吃上三个……
吃罢粽子，母亲把煮好的艾草蛋分给我们，自然弟弟拿的是鸭蛋，我和妹妹拿到手的是鸡蛋。我们拿出早几天母亲就为我们准备好的蛋袋，乐滋滋地把蛋套进，出门找小伙伴们玩撞蛋的游戏了。门口尽是滴溜溜跑着的孩童，五彩蛋袋或在他们胸口晃荡着，或在他们手里提着。三五一群，嘴里喊着，手心里的蛋轻轻对撞着。谁的蛋撞裂了，就嘻嘻哈哈地分着吃。你吃蛋白，我吃蛋黄。嘴角糊着蛋黄，来不及擦，继续玩撞蛋游戏。
“该洗澡啦！换上新衣服去看赛龙舟。”家门口的母亲们一声喊，我们便四散往家里跑。端午水暖暖的，香香的，我们都知道洗了端午水，夏天不长痱子。于是，开开心心地洗澡，男孩换上新汗衫，女孩穿上新花裙，跟着大人们去看划龙舟了。
离家不远处，便是一条大河。河岸上早就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个个脸上都流淌着五月的欣喜。锣鼓响起来了，三条龙舟出现了。号令一发，每条龙舟上指挥的人便边喊边擂鼓。后边包着红头巾的分坐龙舟两侧，使劲划桨，他们动作如一，快速且有节奏，看得人眼花缭乱。锣鼓声，呐喊声，响彻河道。我和小伙伴小手拍红了，嗓子喊哑了……
看过赛龙舟，走在回家的路上，父亲总会把屈原投汨罗江的故事再跟我们说一遍。小小的我们听着故事，心里惦记着粽子。回家后，甜枣糯米粽已经凉了，我们自然又开始人手一个提着粽子出门，欢欢喜喜地玩，欢欢喜喜地吃粽子。凉了的甜枣糯米粽糯糯黏黏的，小口小口慢慢吃，凉凉的，甜到了心底。
就这样，儿时的端午节，在粽香中来，在粽香中轻轻地离开。儿时的粽香也根植在我们童年深处。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了。一年一年，我们吃着不同的粽子，过着同一个端午。丝丝缕缕，郁郁绵绵，缭绕着连绵不绝的情感和守望。如此刻，这五月如水的思念，在心底静静地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