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代淮河边上有个名叫老官集的镇子,这镇子上有位当世无双的酿酒师叫梁云善,他在老官集开了家酒坊,酿造一种美酒号为仙人醉,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佳酿。
梁家酒坊的仙人醉天下闻名,四海之内前来买酒的客商络绎不绝,人们都说天下或许没有永久兴旺的买卖,但唯独梁家的酿酒生意除外,只要这世上还有人饮酒,梁家酒坊的生意便会一直兴旺下去,其生意之火红大抵如此,因而靠着卖酒梁云善挣下了诺大家业,成为本地首屈一指的豪富人家。
在每年的正月十五,老官集都会举行元宵灯会,在灯会上梁云善便将自家所酿的仙人醉拿出十大缸摆在酒坊前,供来往游人随意品饮,却是分文不取,如此几年下来,俨然成了本地的一个风俗。
且说这一年老官集的元宵灯会,梁云善照旧在灯会上施酒,游人纷至沓来挤在酒坊门前,争相前来取酒喝,喝到酒的人都纷纷称赞出声,说这仙人醉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美酒,尤其这开春的新酒更是口味绝妙!
这些称赞之语被梁云善听在耳中,自是十分受用,他正暗自得意之时,忽听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呸!呸!难喝之极!什么天下第一美酒?真是徒有虚名!”
梁云善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看那说话之人,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个乞丐蓬头垢面让人看不清相貌,他拿讨饭的破碗领到一碗酒后刚喝一口到嘴里便开始呕吐起来,像喝了毒药似的,酒坊的众伙计以为这乞丐是故意生事,当时皆怒,便要将他轰走。
梁云善见状却制止了伙计,众伙计见东家如此,只得退在一旁,梁云善随即笑问乞丐:“这位乞丐大哥,我梁家的仙人醉虽有天下第一美酒之称,那原是世人的过誉之词,毕竟当不得真,但若说难喝之极却也未免于事实不符,乞丐大哥何以要如此说呢?”
梁云善这不问还可,因为他这一问,却惹出了许多事端来,害得他不仅差点丢掉性命,结发妻子和万贯家财更是尽属他人!
一、乞丐灯会说奇闻,东家好奇欲入山。
那乞丐听梁云善相问,便说道:“到底是做东家的,心胸比那些当伙计的要开阔,若问我为何说此酒难喝之极?却也不怪你家酒坊酿酒的技艺不行,怪只怪我喝过更好的酒,那才是真正天下第一的佳酿,若是一个人喝了天下最好的酒,再喝别的酒自然就难以下咽,因而话语中多有得罪,还请东家不要见怪。”
周围前来品酒的众多游客听了乞丐此言,都道:“你一个穷乞丐只怕这辈子也没喝过三回酒,如何敢说梁家的仙人醉不是天下第一美酒?真是大言不惭,让人笑掉大牙!”
大家都不信乞丐之语,纷纷大笑出声,但梁云善却对乞丐的话大感兴趣,他一生在酿酒之道钻研,闻听乞丐说天下还有别的酒比自家的仙人醉更好,哪能不想问个究竟?
所以当时他便问道:“请问乞丐老兄,你所饮过的那天下第一美酒究竟是何人所酿?能否如实赐教,想来我对此人多少也该有个耳闻。”
围观之人也想知道乞丐接下来如何回答,纷纷侧耳静听,乞丐不慌不忙说道:“要问那真正的天下第一美酒是何人所酿?你们谁也不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声,因为酿那酒的根本就不是人!”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有人哂笑道:“你说那酒不是人酿的?难不成是妖怪酿的?”
乞丐说道:“倒也不是妖怪所酿,不过也差不多少,酿那酒的乃是深山中的一只猿猴。”
乞丐这话又引来人群一阵大笑,内中有一老学究捋着胡须摇头晃脑说道:“真是无稽之谈!以往我只认为天下最不可信之事莫过于天上会掉金子下来,但这猿猴酿酒之事,却是比天上掉金子更荒诞!说破大天我也不相信是真的。”
老学究这番话让乞丐生气了,他指着老学究怒道:“那猿猴酿酒之事是我亲身经历,并非凭空捏造,谁要你这个只会读死书的老学究相信?”
殊不知这老学究在本地颇有声望,乞丐如此指责老学究顿时激怒了周遭许多人,几个脾气暴躁的更是褊起袖子要来打他。
梁云善连忙劝开众人,他因对乞丐所说猿猴酿酒之事半信半疑,为了弄清真相,便将乞丐请入家中,要仔细问明此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乞丐随着梁云善到得家中,梁云善请他落座,让人倒上茶水,问过姓名,方知他原来叫做王虎,接着梁云善又问他猿猴酿酒之事的来龙去脉。
王虎便答道:“难得梁东家如此看得起我这个穷乞丐,既然如此,我就将此事源源本本讲给你听!要说我这做乞丐的囊中最是羞涩,三餐尚且难顾,平日里又哪有钱买酒喝呢?事实上在我遇到那会酿酒的猿猴之前,生平一次酒也没喝过,而我之所以能遇到那个猿猴,实是一番巧遇。
那是在数月之前,我一路乞讨来到伏牛山下,远远看见山中有座破庙,便想到庙内落脚歇息,不料到了庙中才刚坐定,就见一只比人还高的老猿闯入庙门,我当时就是一惊,心想若这猿猴要加害于我,我定然要遭不测,好在那老猿很是友善,它虽不能言语,但我看出它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而且它还用手势比划着请我离开了破庙,我壮着胆子随它来在深山中它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在山洞中它先拿许多野果给我吃,接着又将自己用山中野谷酿的谷子酒用竹杯装了给我喝,那谷子酒入口绵柔醇香,进入肚腹之后周身百骸无一处不爽,让我大呼痛快,我此前虽不曾饮过酒,但也猜到这老猿酿的谷子酒必然是天下第一的好酒,不怕梁东家生气,今日饮你家的仙人醉,的确难以下咽,这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即使你家的仙人醉被誉为天下第一,但跟老猿的谷子酒相比却也多有不如。
那一日老猿陪着我喝了个酩酊大醉,遇到这么好的酒我就想留在它洞中多饮几日,什么时候喝够了再离开伏牛山,不料次日老猿却有几个一般的猿猴朋友前来山洞拜访,那几个猿猴见了我都面露不喜之色,我见状便识趣的辞别老猿离开了伏牛山,之后到处辗转乞讨,这几日才刚刚来到老官集,因心中一直惦念那老猿的谷子酒,这几日正打算再到伏牛山找老猿讨几杯过过酒瘾呢。”
梁云善听了王虎所说,却是凝思不语,心想这王虎所说有板有眼,倒不像是说谎,可猿猴酿酒之事却着实又太过离奇,让人很难尽信,他沉思片刻,心想若要弄清此事真假,非亲自去一趟伏牛山不可,到那时节真假自明。
想到此处,他便说道:“不料人间竟真有如此奇事,实不相瞒,我生平最爱酿酒之道,听王兄说那山中有如此善于酿酒的老猿,心中着实仰慕的紧,若能与那老猿相识,此生也算没白来人间一遭,听闻王兄说正打算再到伏牛山找老猿,可愿带我一同前往?”
王虎听梁云善说想跟自己一起去伏牛山,当时连连摆手:“不是我不给梁东家面子,只是那老猿虽跟我做了朋友,但它却不许我将它的住处透漏给旁人,我若带你前去岂不惹它埋怨?这件事万万不敢答应!”
王虎说着就要往外走,梁云善连忙将它拉住,再次央求道:“王兄此言差矣!想那老猿也是个酷爱酿酒的,它定然和我一般也想结交酿酒的名家,若王兄带我前往,它非但不会埋怨你,说不定还要谢你呢!再说我也不能让王兄白白带我去,且不说这一路上的吃喝开销都由我出钱,归来之后我更要拿一千两银子谢你,有了这一千两银子,王兄成家立业过安稳日子,不强如一辈子做乞丐?”
王虎听到银子俩字,眼中立刻放出光来,当时说道:“也罢!既然梁东家如此诚心,我也只好带你一同前往,只是许下的一千两银子到时不要反悔。”
梁云善大喜,当即拍着胸膛说道:“我梁云善一生最讲信义!说过的话岂有反悔之理?再说区区一千两银子对我梁家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王兄大可不必担心我会食言。”
就这样梁云善便将同王虎前往伏牛山之事说定,当天先请王虎在自家客房住下,之后将此事告知了妻子柳氏和家里的几个总管,嘱咐他们在自家离家这段时间要一起照管好家里以及酒坊中的事务。
那几个总管一听主家梁云善要跟一个乞丐到伏牛山寻访会酿酒的猿猴,心中都是吃惊非小,皆劝道:“东家怎如此糊涂?想那一个乞丐的话如何当真?我看这乞丐多半不怀好意,摆了个什么圈套来诓骗东家,东家万不可上当,否则后悔莫及。”
几个总管苦苦相劝,梁云善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妻子柳氏见状说道:“即是相公打定了主意,随那乞丐去趟伏牛山也未尝不可,只是一路上要多长个心眼。”
梁云善见妻子如此通情达理,心中甚喜,次日天亮,便让人准备马车要与王虎动身前往伏牛山。
临行前不料王虎却突然提了一个要求,他说自己衣衫褴褛太不体面,要梁云善送一件衣服给他穿,梁云善闻言顿觉惭愧,说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早该送王兄一件好衣服的。”
梁云善当即让人取来一件新棉衣给王虎穿,不料王虎看了看这件棉衣,却嗤之以鼻没去接,梁云善觉得奇怪,便问道:“难道王兄不喜欢这件衣服?若是如此我再让人另取一件来。”
王虎说道:“这件棉衣虽是不错,但却没东家你身上的那件衣服好,你若诚心让我带你去见老猿,就该让我跟你穿件一样的衣服,方才显得对我尊重。”
彼时梁云善穿的是一件鹤纹绸缎长袄,听王虎如此说,便笑道:“这倒巧了,这件绸缎长袄是贱内不久前让裁缝铺新做的,刚巧做了两件一样的,一件我穿在身上,一件在箱柜里放着,既然王兄看上了这件衣服,我马上让人取来。”
梁云善当即让人将另一件鹤纹绸缎长袄取来交给王虎,王虎很高兴的换下破衣穿在身上,之后便与梁云善乘马车前往伏牛山。
二、深山中计坠悬崖,大难不死遇奇猿。
马车行路甚是快捷,也就三天他们就望见了伏牛山的丛山峻岭,来到山脚下后王虎便指着山中远远一座破庙说道:“我说梁东家,老猿的山洞便离此庙不远,不过山中多乱石树木,马车没有用处,且那老猿也不喜人多,适才我见路过的那个村子里有个李家客栈,不如就先让车夫赶了马车到李家客栈住下,只你一人随我进山拜访老猿,等打山中归来时再乘坐马车回老官集。”
梁云善从马车下来望向山中,果见有座破庙,心想那破庙定是王虎当初遇到老猿的地方,既然有破庙在,看来王虎所说猿猴酿酒之事多半也是真的,他因心中急切想见老猿,也不思量王虎的话是否有诈,当是便让车夫赶着马车到李家客栈住下,自己孤身随王虎进了山。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伏牛山,来到破庙近前,梁云善抬头望见山门匾额写着“财神庙”三个大字,他心中讶异,想到这世间虽有许多破败庙宇,但因人多爱财,所以财神庙破败的并不多见,此间财神庙缺砖少瓦院墙倾塌,破败至此却也可称得上是一件奇事。
梁云善心内感触之余,便叫上王虎入庙一观,进入庙内,只见正殿中的财神塑像已然倒在地上,却不知是何人推倒,他叹息一声,俯身用力将财神塑像扶正,又擦去了塑像上的尘土,之后出庙与王虎继续赶路寻找老猿。
梁云善随王虎在山中行了半天,却不见老猿的所在,其间他多次问王虎那老猿所在的山洞还有多远,王虎却总推说不远了,然而却迟迟到不了地方。
随着越来越深入大山,梁云善实在是走的累坏了,额头上满是汗水,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前面出现一条溪流,他也不顾春寒料峭,便去溪边蹲下身子捧水洗脸,却才洗去脸上汗水,正要再捧水喝时,却冷不丁一回头看见王虎抓着一块山石来在自己身后,他被吓得一激灵,连忙站起转身惊问:“王兄拿石头做什么?”
王虎此刻凶相毕露,说道:“拿石头做什么?当然是要结果你的性命!想你梁云善聪明一世,竟然也会相信猿猴会酿酒的鬼话,如今你被我诓入深山,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梁云善道:“你我无仇无怨,为何要害我?”
王虎冷笑:“实话跟你说了吧!非是我一人要害你,这一切都是你妻子柳氏的主意,我与柳氏一年前便好上了,趁你去酒坊操劳时便与她私通款曲,但偷偷幽会终不快意,后来柳氏一狠心,便与我合谋要将你除掉,此后我二人便可做长久夫妻!”
梁云善指着王虎颤抖着说:“你若害了我就不怕被官府抓去砍头?”
王虎闻听此言哈哈一笑,将蓬乱的头发分开,至此始将真容显露,他竟与梁云善长得一般无二,梁云善心下骇然,心道怪不得他说不怕被官府拿,原来他的容貌长得和我一般,他害了我之后正可冒名顶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官府岂会拿他?
眼见如此,梁云善知王虎必下毒手,当即撒腿急逃,王虎见状用石头飞掷过去,一掷未中便在后面紧紧追赶。
梁云善奔逃时慌不择路,没逃出多远便被一道悬崖拦住去路,而王虎又在后面急急追来,眼见进退无路,梁云善只好与王虎搏斗起来,然而他却没有王虎力大,搏斗中被王虎用力一推,整个人便一下子跌落崖下。
王虎站在崖边往下看了看,只见这悬崖有十余丈高,梁云善摔在崖下一棵枯树旁一动不动,料想是死透了,随后他去溪边将脸洗净挽起发髻,活妥妥就成了梁云善,然后径直出了大山,到李家客店叫上车夫驱车回了老官集,车夫果然将他当成了东家梁云善,在路上车夫问及乞丐去向,他只说那乞丐原来是要图财害命,被看穿后逃走了,车夫闻言不禁骂了乞丐几句,王虎听了只是嘿嘿干笑。
王虎回到老官集之后,真就顶替梁云善做了梁家的家主,自此和柳氏成了真正的夫妻,并无一人看出他是个假的梁云善。
且说这梁云善,他虽是被王虎推落山崖,看似在山崖下一动不动,其实并没死透,若说这十多丈高的悬崖如何会摔不死人?
原来另有个说法,只因那悬崖下有棵枯树,他摔下来时被树枝挡了数下,先化去了不少下坠之势,再加上山谷中沉积着一层厚厚落叶,他摔在这软软的落叶上,方保得五脏六腑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断了一条腿,同时他的脸上也被枯枝挂出许多伤痕,整个人也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身子下面是厚厚的干草窝,在不远的地还生着一堆火,这堆火让他周身感觉很是温暖。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时想要起身四处看看,可不料身子才微微一动,便有剧痛从腿上传来,痛的他大喊出声,声音在山洞中回响良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已经骨折,不过断腿已经被木棍草绳绑缚住,不知是何人为自己接上的,随即他又在身上到处摸摸,想看看身上是否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很快就发现了脸上的许多伤痕,好在也经涂了草药,却同样不知是什么人为自己涂的。
就在梁云善喊了一嗓子之后,很快怪事就出现了,先是听见几声猿鸣,紧接着便见一只比人还略高的黑毛老猿奔来洞中,梁云善着实被这突然出现的老猿吓了一跳,担心老猿会伤害自己。
但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这老猿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相反,这老猿见他醒了,竟然手舞足蹈起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原来这山洞正是眼前这老猿的居所,老猿在山中活动时见到山崖下受伤的梁云善,便将他救到了洞内,先给他接上了断腿,又将他的脸上伤口敷上了草药。
老猿见梁云善醒了过来,便将洞内储藏的野果肉干等食物取来给他吃,这些野果香甜可口,是老猿在山林中摘来的,肉干则是老猿用打来的鹿肉晾晒制成的,因肉干腥味太重不太好吃,但为了充饥,他也只好忍着腥味将肉干和着野果吃了下去。
此后梁云善便住在山洞中养伤,在老猿的精心照料下,没出三月他便能下地走路了,不过却无法避免的永远成为了跛子,而他脸上的那许多伤痕愈合后,也留下了一道道伤疤,使得他的容貌变得丑极,与以前判若两人。
因猿类不能说话,所以梁云善和老猿一直都是借助手势交流,初来山洞时他对老猿的手势还不甚懂,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能够明白大半,而且他们也成了知己好友。
三、拜师老猿假成真,归乡东家真成假。
老猿见梁云善能走路了,它非常高兴,当天邀来山中几个猿猴朋友,设宴与梁云善祝贺。
至于宴席上的食物,依旧不过是一些野果肉干而已,可令梁云善感到意外的是,这老猿竟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坛谷子酒,拿几个竹杯倒酒给大家分着喝。
梁云善喝了一口竹杯中的酒,只觉此酒入口醇香绵柔,周身上下亦感无比畅快,竟比自己酿的仙人醉好喝的多!他因而大吃一惊,比划着手势问老猿从何处得来的这坛酒。
老猿见他相问,便用手势比划着说是自己酿的,随即又将他带至山洞内的一间石室,这间石室便是老猿酿酒的地方。
在石室中梁云善赫然发现里面不止有锅灶,亦放着几口大缸,这几口大缸有的装盛的是酿好的美酒,有的则是酿造中的野谷,梁云善用手将大缸中酿好的酒舀来喝了,正与适才所饮一般!显然老猿没有说谎,那酒正是它自己酿的谷子酒。
梁云善心中暗自纳罕,心想那乞丐王虎谎称山中有个会酿好酒的老猿,以此为由头将自己骗来山中,害得自己险些丢掉性命,不料自己却因祸得福真的在山中遇到了会酿酒的老猿,因假得真,可知因缘造化妙不可言!
梁云善腿伤好了之后本想着尽早归乡到衙门状告王虎,可如今见老猿酿酒技艺远超自己,作为一个痴迷酿酒之道的人,在心中对老猿着实极为倾慕,想着这种机缘千载难逢,且在洞中多留几日,跟老猿学成酿造谷子酒的技艺之后再回老官集也不迟,想到这里当时跪倒在地要拜老猿为师,老猿欣然同意,就在酒席前喝了他的拜师酒,一猿一人自此结为师徒。
拜师之后,梁云善此后便留在山中跟随老猿学习酿造谷子酒的技法,然而学艺并非易事,因为这谷子酒的酿造方法极为复杂,从采谷下料,到烧煮发酵,竟然多达几十个步骤,一步没做好便酿不出好酒。
饶梁云善已是个天下有名的酿酒师,他本想着少则数日,多则数十日便可学成酿造谷子酒之技,可不料时光荏苒,不知不觉跟着老猿在山中足足学了三年方才习得大成,三年以后,他所酿谷子酒与老猿所酿已然一般无二。
梁云善学得老猿谷子酒的酿造技艺之后,猛然想到自己在山中已逗留三年,此时尚不知老官集的家里如何,也不知王虎到底有没有冒充自己做梁家的家主,想到此处,他便辞别了老猿踏上了归途,老猿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出大山。
梁云善要回家,却不像来时那般有马车可乘,如今的他身边分文皆无,只好一路乞讨往老官集而来。
于路非止一日,这天他总算回到了老官集,刚回来就遇到了一件热闹非凡的事,只见街道上路过一道长长的娶亲队伍,沿途许多百姓围观。
梁云善不知是什么人家娶亲如此阔气,便问一个围观之人,那人见是一个丑乞丐发问,答道:“看来你不是本地乞丐,连这都不知道,在我们老官集,除了酿酒的梁家家主梁云善,还有什么人娶亲能这么阔气?你看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富贵相的新郎官,他就是梁云善,”
梁云善这时在迎亲队伍中看到王虎作新郎打扮,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得意的在队伍之中,他心道果然不错,那王虎真的冒充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故作惊讶道:“我虽是外乡人,但毕竟离此地不远,对梁云善这个人也多少有些耳闻,据我所知他早有一个妻子柳氏在家里了,如何又要娶亲?”
那人大笑道:“梁家有万贯家财,娶个小妾还不是家常便饭?其实这已经是他三年来娶的第九个小妾了,连那正妻柳氏算上共是妻妾十人,可谓享尽齐人之福,他这样人家与你这穷乞丐自是天壤有别,只怕你一个老婆也娶不上。”
梁云善闻听那人之言心中大怒,心想这王虎竟然拿着自己挣下的家业如此挥霍,真是天理难容,他当时就想回府宅揭穿王虎的身份,可来到大门前又觉不妥,如今自己面目全非,活脱脱是个跛脚丑乞丐,而那王虎显然因与自己长得一般并无人起疑,如此真假相易,谁会信自己是真的梁云善?
即使告到县太爷那里只怕也是无人相信,若贸然登门便如同羊入虎口,反遭王虎和柳氏二人所害。
想到此处梁云善只好垂头丧气离开了梁家府宅,接下来的日子一边在老官集乞讨过活,一边苦思夺回家业之计,可是却迟迟想不出主意。
四、寒窑外天降元宝,开酒坊东山再起。
这天晚上夜宿镇子外面一个破瓦寒窑时,梁云善忽然想到如今想要揭穿王虎身份只怕难比登天,可是却有办法断了他的财路,须知梁家的家财皆来自酒坊,若自己再开一家酒坊将梁家酒坊的买卖抢了去,没了钱财入账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梁云善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可他转念又一想又觉行不通,须知要想开酒坊没本钱是不行,可自己如今是个穷乞丐又到何处找本钱呢?
就在梁云善为无钱苦恼时,忽听到瓦窑外面传来了一声动静,那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起初他没有在意,但接着外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因而大感疑惑,出窑去看,不禁惊呆,原来这声音是许多金元宝从天上砸落在地的声音。
在缺钱时偏从天上掉落这许多金元宝,梁云善顿时心花怒放,待这场金雨停歇,他将这些金元宝收拢到瓦窑之中清点数目,足有千余个,他心中暗自惊讶,天上竟真能掉金子下来,这真是老天相助,看来那王虎合当家败!
关于天降金元宝这事儿着实荒诞,为梁云善垂暮之年自述之语,传到坊间后世人皆不相信,都道这大概是年老痴语也说不定,但梁云善的后世子孙却深信不疑。
总之次日一早,梁云善便将这千余个金元宝拿去换成银子,用这些银子买地造房招募伙计,不出一个月就将酒坊开了起来。
为了不使王虎猜疑,他弃了自己本名,改了一个化名叫做贾本真,因而这新开的酒坊便被人称作贾家酒坊。
梁云善在新酒坊中用从老猿那里学来的技艺酿造谷子酒,待谷子酒出窖发卖,立即广受赞誉!人们都道这才是真正天下第一的美酒,着实比那梁家的仙人醉要好的多,有来买酒的人问此酒有无雅名?
梁云善当即为这酒取了个名字叫做春姬酒,大家皆赞此名甚佳,自此以后春姬酒远近畅销,未过一年便将梁家酒坊的生意尽数抢了去。
五、老宅中二次遭难,旧红颜搭救脱险。
且说梁家酒坊的买卖日渐萧条,王虎与妻妾们生活用度却一直奢靡,再加之王虎又结交了六个匪盗出身的狐朋狗友,将这些人闲养在家中,每日吃他用他又是一笔不少钱财,是以宅中库房银钱逐渐耗尽。
后来王虎猛然惊觉,想到照此下去诺大家业早晚不免要破败,心中便着急起来,他有心让酒坊生意起死回生,却因自己不懂酿酒技艺无能为力,所以自此以后便总是闷闷不乐。
愁闷多日之后,王虎心中生出一条毒计来,他以低价出售酒坊为由,要将贾家酒坊的东家骗至宅中逼要钱财,之后远走高飞到远方再享富贵,随即派人到贾家酒坊跟梁云善说了此事。
梁云善听说王虎要将梁家酒坊卖给自己,心中便想这梁家酒坊本来就是自家的,如今能用钱财买回来也是不错,却不料又一次中了王虎的奸计。
且说他到了梁家府宅与王虎商议买酒坊的事,见府宅之中许多景物依旧,内心感慨万千,随即又见到仇家王虎,胸中顿时生起无限怒气,但因怕被人察觉,所以到底是将怒气压了下去。
而王虎却没能认出眼前这个面目丑陋的贾本真便是真正的梁家主人,两人相见寒暄几句,梁云善开门见山直接就问王虎要将酒坊卖价多少?
王虎道:“也不多!你给我五万两银子即可!”
梁云善惊道:“你家酒坊连屋带地两千两银子也不值,如何敢要我五万两?莫非你想寻我开心?”
王虎冷笑:“非是寻你开心,不过是向你寻些钱财而已,你若能老老实实修书一封让人送来五万两银子,我便饶了你一条性命去,若是不愿交银子,日落之前取了你的性命!”
梁云善见王虎又一次发狠,心中骇然,但如何肯白拿五万两银子给他?
这时王虎那六个匪盗好友闯将过来,他们架起梁云善将其扔到后宅一个地窖内,随即守在地窖口,朝下面恶狠狠的说:“天黑前你如果不拿五万两银子过来,这地窖将成为你的坟墓!”
身逢绝处的梁云善在地窖中哀叹连连,他心想王虎如此狠厉之人,就算自己交出五万两银子恐怕也难逃一死,既然横竖活不成,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能交银子给他,因此铁了心在地窖内等死。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梁云善在地窖内苦熬了两个时辰,忽听地窖上面有个女子呼唤他的真名,同时一条绳子也被扔了下来,梁云善心中暗想,自己如今容貌与往昔全然不同,是什么人认出了自己呢?
他琢磨不透,也不知其中是否有诈,此刻不及多想,只好壮着胆子顺绳爬出地窖,见了那女子不禁大喜,原来此女唤做春姑娘,正是自己曾经相识,而这时六匪盗却不见了人影。
若说梁云善如何结识的春姑娘?却另有一段故事,原来这梁云善数年前下江南游历,路过瓜洲渡口时,恰与江湖漂泊卖唱为生的春姑娘相逢,两人情投意合,一度海誓山盟,约定成就夫妻,却不料春姑娘家中突遭变故,她急急回了故乡,临行前将一颗红珍珠破做两半,以为思念信物与梁云善各带一半在身上,约定两月后还在渡口相会,那时再随他至老官集完婚。
为守此约梁云善也打消了去江南的念头,就在渡口等她前来,可苦等数月也未等着她,以为她诓骗了自己,心中深以为恨,一怒之下就回了老官集,不久便娶了柳氏为妻。
梁云善不知的是这春姑娘虽是负约,却实有苦衷,她于家中处理变故之后,原本要回瓜州渡口和梁云善相会,却不料半途碰上拐子将她拐了去,卖到京城作了大户人家的奴婢,后来又几经转卖,因缘巧合之下竟到了老官集,王虎因见她好歌喉,便买来做了第八房小妾。
春姑娘被王虎买走时因见其容貌名字与梁云善一般,因而便将他当成了真正的梁云善,心中着实欢喜,到梁家后过了一些日子见话头对不上,方才疑心他是个假的,今日在房中隔着窗户瞧见王虎的几个匪盗好友压着一人投入地窖之时,猛见那人身上挂着半颗红珍珠,似乎正与梁郎那半颗红珍珠一般,看来此人必是真正的梁郎,只是容貌与当初大不相同。
梁云善何以将半颗红珍珠挂在身上?原来他虽恨春姑娘失约,但到底对她难以忘怀,因而时时将半颗珍珠带在身边,以便睹物思情,不料竟因此躲过一劫。
春姑娘以半颗红珍珠认出梁云善的身份,心下自不忍看他被杀害,于是当时决意搭救他,趁着日头西斜那看守地窖的六匪盗疲乏之时,备了一桌酒肉将他们诓去吃酒,随后她却趁机来到后宅将梁云善救出。
梁云善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春姑娘,正要与她述说许多离别之语,春姑娘却道:“此非说话之所,那六匪盗很快便要回来,如今之计还是先逃走的好!”
六:善恶到头终有报,有情人终成眷侣。
梁云善被春姑娘一句话点醒,便与她互相帮扶着翻过梁家后宅院墙逃了出去,到了外面街道上人多之所,两人方敢互诉衷肠,当梁云善听说春姑娘当初并非有意负约,被拐这几年来又有许多苦难遭遇,不禁对她更生敬爱。
春姑娘得知梁云善被王虎加害之事亦是心生怜悯,随后两人没有多耽搁,携手去了衙门状告王虎谋财害命之事。
不过梁云善因怕假换身份之事难以向知县说清,反而惹来麻烦,所以告状时并没说王虎假冒自己之事,知县听闻县中有如此藐视王法之人,顿时匆匆大怒,当即派出几十名官差前往老官集捉拿王虎。
众官差奉知县令急急赶到老官集梁家大宅,却发现此处已然人去楼空,原来王虎得知梁云善被春姑娘救了去之后,怒而埋怨了那六个匪盗好友一顿,随即冷静下来心想梁云善逃走必然要报官,这老官集是待不得了,他随即便带着柳氏和几个小妾收拾金银细软,乘了车马渡过淮河往南逃命,那六个匪盗也在后面相随。
未过三日,捕盗官差循迹追来,王虎因嫌妻妾累赘,便夺过细软,将她们全部抛弃,与六匪盗好友一起先逃了,柳氏自此便不知所终。
王虎又逃了几日,终被捕盗官差赶上,但此时他只剩一个尸身,已然是死了,原来那六匪盗见他家业已然破败,再跟着他终无好处,于是合谋将他杀死,夺了他的金银细软分头逃了,后来六匪盗皆被官府抓到正法,这些都是后话。
捕盗官差将王虎尸身带回,知县令人验明尸身后就便将此案了结,至于梁家那诺大府宅以及酒坊都变卖成金银充了府库,而买走梁家府宅和酒坊的人正是梁云善,至此梁云善算是雪了心中之恨,梁家的产业也物归原主。
梁云善得到梁家宅子后不久,便将春姑娘娶来家中做了妻子,应了当年盟约,此后夫妻和美,琴瑟和鸣,成为了一对令人艳羡的夫妻。
不过梁云善自觉自己真名已被王虎所污,此生再没用过梁云善这个名字,闲常他每每挂念伏牛山中的恩师老猿,于是便入山寻访,不过那山洞里早已空空如也,老猿已不见踪迹,后来又多次入山寻找,但始终未能再与老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