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朋友圈时，看到某段时间我的每一条动态下面都有那个人的头像，想到以后，它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任何动态里，忽然有些难过。
请原谅我一脉相承，血浓于水，却只是“有些”难过。
1
“你大伯在新疆，他过得可好了。”这是奶奶口中的大伯，也是她最疼爱的大儿子。可是她到死，都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几十年相思难解，她却没办法跟衰老、病痛抗争到底。
听说奶奶在弥留之际问的是我:“囡囡回来没有？她咋还不回来？”我在学校看到老妈的信息，泪流满面。
她最终没问起他，我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怨着他始终不回来。奶奶房间里贴在床头的照片，不知还在不在。只记得当年，奶奶指着照片对我说:“这是你大伯，他在新疆混得可好了。”那时她苍老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和亮光。
2
第一次跟他有联系，是在2015年，彼时我在郑州打工，第一次打暑假工。老爸打电话说:“你记一个号码，这是你大伯的号，他让你跟他联系。”我带着半分疑惑，半分好奇，拨通了那个号码，语气恭敬地有些疏离。
于我而言，“大伯”只是个看似亲密的称谓，是从我出生到他去世都从未见过的不存在的亲人。
电话里，他说:“爸妈供你上学不容易，好好学习，卡号告诉我，大伯给你生活费。”我连连推辞，爸妈对我一贯的教育就是不拿别人的东西。
后来，在他每次电话、聊天都问卡号的情况下，我终于不胜其烦，给了他一串数字。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同他说过的过年大家回家团聚一起，再也没办法实现。
3
四天前收到大娘的消息:你大伯死了，我心难受。
我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始终不知道怎么回。打电话给老妈，她说:“毕竟年少夫妻，这么多年你大娘也一直挺照顾他，劝劝你大娘，让她照顾好身体。”
我回了消息，一瞬间特别想哭，不是为他，是为我大娘。
年少夫妻也只是年少夫妻，他们多年前早已签订一纸离婚协议。
很多人说，当年他不要她了，她跪着求他别让她走，哭得撕心裂肺。可男人一旦变了心，就真是铁石心肠了。大伯赶走了她，也抛弃了那个不满七岁的孩子。
然而这些年，她却一直在付出。从他出事之后她花钱上下打点关系，到他生病她亲自照顾，甚至我那曾经帮着大伯赶她走的奶奶的葬礼，她都不曾缺席。
我真恨那些深情的女人，明知在爱情里没有好下场，还不懂得及时止损。她等了他这么多年，等到他终于不再漂泊了，却依然没等到和他复婚。
4
前段时间大伯身体状况很差，需要人照顾。大家给远在新疆的大哥哥打电话，他从最初的不耐烦到最后把大家的号码都拉进了黑名单。
有人说:“这是你亲爸，照顾他是你的责任。”
也有人说:“只有生之恩，从无养之义，不愿意管也难怪。”
这世上，有因必有果。当年大哥哥那么小，大伯不心疼他没爹疼没娘爱，自己一走了之。独留大哥哥在家食不果腹，早早地辍了学外出闯荡。据说大伯曾风光无限，在新疆有车有房，娶过好几个“大娘”，只是未曾想过给他的亲生儿子留条后路。
如今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到了落寞的时候，他这个亲生儿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他死，都不愿意回来看他一眼。
5
二十多岁抛妻弃子独自闯荡，小有成就时不念兄弟情深，后来锒铛入狱方知旧情，出狱后不到两年病逝。这个人的一生，概括起来也就这几句话。生的时候孑然一身，死的时候还是孑然一身。
在我的家乡，“你终于‘死’回来了”是句骂人的话，包含三分怨怒，七分关切，一般是妻子对丈夫说，父母对儿女说。
这个浪子啊，他终于“死”回来了，是真的死回来了。
漂泊了大半生，终化作故乡的一坯黄土，从此常伴故水乡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