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尔斯是英国的一个中等个头的中年男人。他的发色是典型的浅黄色,头发的中央有些稀疏,脸胖胖的,身上的衬衣有些松松垮垮,裤子甚至也有些趿拉,左脚的那块有些发黄的球鞋后跟被磨得像是因为长期的用力不均匀而切坏的洋葱。
就在三年前,贾尔斯还是俊朗、清秀、帅气、灵活的青年。
中年的贾尔斯是一名国际志愿者,他被派送到孟加拉,在一个名字听来有些特别也似乎隐含有“残忍”成分的基金会待了短短两周,是──酸袭幸存者基金会。
“酸袭幸存者基金会”是孟加拉的一个带有国家特色的公益组织。所谓的“酸袭幸存者”指的是在硫酸袭击事件幸存下来的女性,没错,只限于女性。
因为孟加拉“硫酸袭击事件”纯属是因为女性优势与能力在家庭、职场以及社会中逐渐显现而招致的恶意报复。
那些男人受不了所谓的“女人正在变强”,于是扬起手中的硫酸瓶泼向她们的脸。
在孟加拉,平均每周会发生一起硫酸袭击事件,但只有10%的袭击者会被定罪。定下的罪,好像也无足轻重的样子。
贾尔斯刚到基金会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很多同情。后来,他才说:“我好像在人间地狱里看到了友谊、勇气和欢笑”。
基金会里是清一色的女人,从病人到护理人员到护士再到医生,她们没有一个人是有自己的完整的“脸”的。
贾尔斯在三年前的一场意外中,不幸导致左腿残疾和右臂截肢。还来这里没到一周的18岁的苏米阿科特是贾尔斯最心疼也最想去爱护的“无脸女”。
苏米的脸几乎是面目全非,没有人敢再违心地对她说:“没关系,你还是很美啊。”怎么再忍心呢?我们只能告诉18岁的她:“我们还得继续生活,所以我们最好尽快接受事实吧!”。
不然呢,能怎么办呢?
18岁的苏米从到基金会那天,除了在大多时候沉默,脸上也偶尔会浮现那种十八岁的少女的天真笑容,虽然只能看到她嘴唇的移动和被硫酸黏在一起的脸。
两天后,苏米的眼睛感受不到光线了,她可能会永久地失去视力。她用被硫酸灼伤的手臂去擦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的窗户──眼睛。她说,我不能看到所有美好的事物了。
13岁被泼了硫酸的幸存者医生竺默说,很不幸,苏米的视力保不住了。要是在遇袭后,及时送至医院清理眼睛就不会这样。
遇袭后,苏米被丢到门前的台阶上,没有一个人管她,好像所有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一样,好像她就应该被这样对待一样。
苏米的家人离开了她,在她人生最糟糕的时候。在孟加拉,女性被泼硫酸是一种耻辱,是她自作自受,是给家族蒙羞。
43岁的护士利拉玛是在8岁时因被泼硫酸而被所有人抛弃的。
利拉玛8岁那年,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要娶她。她的父母自然是拒绝了男人的无理要求,没有意外,男人用硫酸毁了她的脸。
那以后,利拉玛的父母再也不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女儿,她的17个兄弟姐妹,只有2个打过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利拉玛说:“大家都很残忍地对待我,但是我不在乎了。”
她们告诉苏米说:
有时候,你知道
这是不可逆转的残疾和无法愈合的伤疤
但真正接受起来却是那么的难
尽管很难
你还是要重新开始生活
也会好奇吧?没有被硫酸袭击前的18岁的苏米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狠心用硫酸毁她脸的又是谁?
苏米之前是一位美容美发师,她爱美丽,想变美,也很美。她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走在大街上能被人发掘去做模特,那是她的梦想。她的朋友圈里还有身体跟着节奏律动的舞蹈视频。她是个美好、自信、快乐的姑娘。
苏米在一星期前和男友分手。她说是因为没有未来。前男友不许苏米化妆,他指责她打扮是为了勾引其它男人。他经常当众辱骂苏米,好像她是他家的一只宠物。他像苏米请求订婚,苏米拒绝了。
没有意外,他用硫酸让苏米成了“无脸女”。
贾尔斯不解为什么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毁掉一个女生的一生。来自英国的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活得这样卑微。
两个星期后,苏米在遇袭后第一次化了妆,戴着墨镜,在贾尔斯和竺默的陪同下去了咖啡屋吃冰激凌。
她说:
好像看到一个可以想象的未来
通过苦难,我知道自己很勇敢
我还有我的心灵
贾尔斯回英国了。他从基金会的墙上取下一张空白的明信片,写下:
再见,苏米。
孟加拉,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苏米”。
后记:
明天是女生节,后天是妇女节,
但我想,像苏米这样的姑娘,比起节日,她更需要来自所有生命和这个世界对她的生命的爱意与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