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祝好!

生活如戏,只要拉开了序幕,就不管你是否所准备,都会按照套路演下去。

其实,生活永远比戏更精彩。送出去的孩子,29年后过得怎么样?一位六旬老人想去见见这个孩子,这也便是故事的开端……娜娜的故事,听起来像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但真真实实存在着。


受人之托

去年1月的一天下午,一个老人来到报社。我接待了他,他是受在深圳的一位代姓老人之托,帮他找寻29年前送出去的女儿。

老人很着急,我也希望尽快能帮他们圆梦,便马上联系这位姓代老人。

时隔久远,细节成为能否找到这个女孩的关键。细节越多,越容易找到这个孩子,我反复让老人回忆送人时的细节,包括谈了什么?当时是哪只手接的孩子?……

为不遗漏任何重要细节,我又联系上他的二女儿,让老人自己回忆当时的细节,然后用笔写下来,拍照之后通过微信发我。

文章见报第二天午后,阳光正洒在车城的角角落落。我顺利见到了文章中提到的一个中间人。可惜她年事已高,耳朵也不好使,我跟她无法正常沟通。

我带着报纸找到她儿子时,他已中风了,被老伴推着坐在轮椅上晒太阳。

聊起这个女孩,他老伴异常排斥。

当然,从她的排斥中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知道这个孩子如今身在何方。

我能理解他们的难处,毕竟人不是物,是有感情的,很多事情需要考虑。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远在深圳的代叔叔,我从电话中听出他的失望。但我也宽慰他,事情虽然进展不下去,至少我们以后还可以沿着这条线索走下去,这是好消息。

之后,他又多次联系我,我不敢再进一步去找中间人一家,只是告诉他“等”,因为我给中间人家人留了联系方式。

再后来,我得知,这个中间人的儿子大年三十病逝了。

我想:如若当时我对他们穷追不舍,我肯定会愧疚一辈子。


峰回路转

代叔叔已经定居深圳,他的想法很简单,身边已经有四个孩子,找到送出去的孩子,并非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只是想看看她。

这之后,我会不定期接到代叔叔的电话。不能及时完成他的心愿,我有些不安。

3月,峰回路转。

我又得到了一些线索,已经获知这个女孩的下落,并且有了她和她养母的手机号。

我赶紧联系上代叔叔,告诉娜娜近况,他很高兴,希望我尽量与娜娜养母联系。我告诉他,不能贸然行动,如果对方换了号码?搬了住处呢?……我认为,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时间来化解。

两个家庭,如今都很不错,王阿姨对娜娜也很好。这些,都是双方能坐在一起,见见面的前提条件,需要的只是时间。

如果我介入过多,引起养父母反感怎么办?我不希望因此打破他们一家原本平静的生活,不希望因我的介入惊起波澜,相信这也不是代叔叔想要的。

有天晚上,我还是怀着忐忑和不安与王阿姨取得联系。当我表明来意之后,电话那端,她斩钉截铁地表示我找错了人,更不懂我在说什么,然后匆忙挂断电话。

我能理解她的顾虑和担忧,至少她没有在电话中骂我。这些,都是我应该感到庆幸的地方。

我曾尝试去他们家找,但也担心,他们原本一家很和睦,如果贸然找过去,会不会引起更大反感?

再后来,我多次跟她打电话、发信息,要么不回,要么给出的答案跟第一次一样。


约定见面

我想,所有的问题,只能是“等”。我一边安慰代叔叔,一边寻找新的突破口。

没过多久,我和远在成都工作的娜娜取得了联系。娜娜是87年的女孩,与我年龄差不多,我们通过微信和QQ聊得很开心。

对于生世和亲生父母在找她,一方面她显得惊讶,另一方面又显得平静,娜娜也向我道出了一个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家人都是A型血,她做体检时就知道自己是B型血,家人问她,她说她也是A型

血。

她并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找她,她更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他们。

娜娜是一个善良而心细的女孩,即便我和他们双方都有联系,与亲生父母见面非常容易,她还是觉得通过养父母来安排见面更妥当。

6月中旬,我提议让娜娜的哥哥去做做工作。娜娜哥哥是川大毕业,后来定居成都。

我想,既然事情已经挑明,这道坎终究是要迈过去的。

6月底的一天下午,我再次给王阿姨打电话,她给的答案还是和我第一联系她时如出一辙。

几分钟后,她给我回了过来,说自己在十堰这边给娜娜带孩子,过一段时间,准备去成都。如若相见,那就去成都吧。末了,她让我等她的通知。

我欣喜若狂,赶紧拨打了代叔叔电话。

当然,他是当事人,比我更激动。

7月9日前后,王阿姨跟我说,可以与代叔叔沟通见面事宜。

一切水到渠成。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代叔叔,他马上与王阿姨取得了联系。

他又告诉我,约好了7月23日成都见面,他和娜娜都邀请我去见证。


信守承诺

10年前,代叔叔从老家孝感云梦去了深圳。现在,大女儿在澳门,老二和老四在深圳做点生意,老三是外模经纪人兼翻译,他们都过得幸福。

再早些时候,代叔叔从十堰离开之后,在云梦做豆腐卖,收入并不高,他觉得踏实。

代叔叔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在云梦期间,他更是收养了两个孤残孩子。如今,还有个孤儿跟着他在深圳生活。

7月21日晚上,心细的娜娜再次联系我,询问接我事宜。

7月22日中午11时30分,成都东站,此前还是高温的天府之国,在我走出火车站的刹那,突然出现了喜雨。

见到娜娜时,她老公开车带着她接我。娜娜说,见面安排在哥哥家。我想,刻意选择在那里见面,是为了营造家的氛围,况且这本来就是一次家人的见面。

什么事情,娜娜总能考虑得很周全。在车上,她跟我说,她既不能伤害养父母,也不能伤害亲生父母,包括见面,如果直呼亲生父母“爸妈”,养父母家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如果喊“叔叔阿姨”,

亲生父母心里也一定不好受,所以最终决定什么也不喊。

在当天中午,深圳开往四川双流的飞机上,代叔叔和老伴带着二儿女,二儿女的儿子一行来了,是娜娜哥哥接的。

我和代叔叔见面是在成华区的一家宾馆里。

这位伟大的父亲信守着自己最初的承诺,一直没有再去打扰娜娜一家人,即便他后来又返回十堰做生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他也只是把这个送出去的孩子默默藏在心底。

29年来,他饱受煎熬,时刻想见女儿,却又不想去打扰她平静生活的无奈。


两家心结

7月22日晚上,下班回来的娜娜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血浓于水,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自然。

饭桌上,酒过三巡的代叔叔举起酒杯对娜娜说:“孩子,爸爸亏欠你。”说这话时,我看到他眼眶里噙满泪水,我更能感受到一个父亲的歉疚和不安。

原谅我,我是个泪点很低的人,被深深感动了。

那时候,一方面,帮代叔叔找孩子能为他圆梦;另一方面,亦可能伤害到他人。这是我最最最不希望看到的,如今这场景,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在娜娜的心中,她并没有仇恨,而是怀着感恩与他们见面。

两边都是自己挚爱的亲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其实,在王阿姨的心中,她又何尝不担心对方找过来?这么多年来,她待娜娜如亲生,即便早年下岗,为了生计走出晚归开出租车,再苦再累,也要供娜娜和她的哥哥上大学。

代叔叔向王阿姨道明来意之后,还向她发出了一个邀请,有机会去深圳看看,王阿姨欣然答应。

两个家庭的心结就此打开。两个家庭,因为一个孩子,以后会走得更近。

7月24日晚10时35分,我离开成都时在微博上写下:“再见,成都!满满的回忆,满满的感动。”

火车刚起步,心细的娜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回复:“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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