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持这个无聊的午夜电台已经许多年了,难免会遇到一些伤心之人。
人在万籁俱寂之时,总是最容易寂寞,而他们也一样。
“你好,这里是尘埃电台。”
“呜呜呜。”
电波对面那个哭泣不止的声音透露出一个女人的孤独无助,渐渐的哭声小了。
“您好点了吗?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我老公不让我看孩子,我那么爱他那么想他可是我见不到他,我好难过。”
“你还记得你的宝宝多大吗?”
“当然记得,三岁,是三岁。”
“真的吗?你再仔细想想。”
电波那头的女声突然有点犹豫,“不是三岁吗?那我的宝宝多大了?我怎么突然,记不清了呢?”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他们父子俩现在过的很好,他们也很想念你,不过毕竟人,鬼,殊,途!”
听到这句话电波那头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我将耳机撑开一些,听完她尖叫又是好一阵“呜呜”的哭声,我很有耐心,毕竟都是伤心人。
哭声再次平息,“谢谢你,我好受多了,这段时间天天到你的电台诉苦,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客气,这就是我的工作啊。”
大家不用惊奇,你们猜的没错,这确实是链接鬼界和人间的电台,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伤心人或鬼。
我叫黄川,今年28岁,未婚,至于我是如何得到这份工作的暂且放下一会儿再表。
我的作息时间也算规律,晚上十二点上班,次日凌晨四点半下班,回家倒头就睡,睡醒了就吃,一个人过的还不错。我以前是主持综艺娱乐节目的,大家也知道那个有多热闹,笑闹声是此起彼伏不间断的。而如今主持的这个电台就安静了许多,无聊的时候我就自己放歌听听,算是修身养性了。
“黄川,我切下一个进来了。”
和我说话的导播叫张三水,人长的高高瘦瘦,皮相贼好就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让我很不舒服。不过,我的工作就是他给的,我也只好忍了。他平时性格不错,虽然不爱说话不过对我挺好的,看上去严肃,其实相处久了还有点好点好欺负。但是,千万别去招惹他,后果很可怕。
我给张三水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电波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声音,是一个小女孩。
“你好,尘埃电台,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叔叔叔叔,我的妈妈不见了。”
起先我听到这话,以为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小孩,于是想提醒她一下,谁知她却说:“叔叔,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妈妈也死了,我们是在大火里一起死去的,本来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可是我找不到妈妈了。”
我看了一眼张三水,他打手势让我继续听。
“我和妈妈想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去投胎,于是就偷偷在火灾发生的附近找了一个没人住的空房子里呆着,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可三天前我睁开眼就看不到妈妈了。”
“妈妈消失前有什么异常吗?”
“没发现什么异常啊,只是听到猫叫的声音特别大。”
小女孩还小,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我只好安慰到,“小姑娘你别着急,叔叔帮你找妈妈好吗?”
“好,谢谢叔叔。”
工作结束后,我揉了揉眼睛,人困到了极致,但是小女孩的妈妈还得去找。
张三水给我披了件外套,“行了,你休息吧,我去就好。”
我打着哈欠眯眼看他,累了一晚上他居然还是精力充沛不佩服不行,“那好吧,有事叫我。”
我刚准备回家,他却拦住了我,“在这睡吧,今天别出去。”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他的话我还是会听的,以前不听话过一次,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我是个敏感体质,从小就容易招一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鬼啊怪的就喜欢往我身边凑,而且我这人感觉奇好,带着我去抓鬼,保证一抓一个准,不知道张三水是不是就看中了我这一点。
小时候第一次发现我有这种体制是因为一只猫,我看它被一群孩子欺负腿都打断了,就跑上去制止,赶跑了那群人后就把小猫抱回家养。这猫乖的很,不叫不闹就爱跟我亲近,别人抱一下都不行。我带它看了宠物医生,养好了腿伤。
一天晚上我和它在床上玩耍,玩累了就搂着它捋毛,它仰着头看我,那眼神好像要和我说话,于是我便开玩笑对它说:“怎么了小家伙,你想说话吗?”
谁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它砸吧砸吧嘴,又吐出舌头舔了一遍嘴,跟着幽幽的开口了,声音很低沉是个少年的声音,“黄川,我要走了,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大家应该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我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你,我,我。”
我语无伦次,可看着那猫似乎是笑了,“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放心吧,我会报恩的,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直到第二天那猫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才确定我昨晚没有做梦,我真的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猫!从那以后,偶尔遇鬼,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遇到温和点的要我帮忙,我也会帮助他们,毕竟大家都是伤心之人啊。
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吓了我一跳,张三水那个万年冰山居然语调里带着点焦虑,“黄川,不许出来!知道吗?”
“我没出去,就在这睡呢。”
“那就好,天亮了我就回来。”
电话挂了我也没了睡意,到底是什么事?难道又跟上次那件事有关?
我说过要听张三水的话,因为他的话可以保命!还记得刚来尘埃电台的时候,有一晚也是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她和她老公是在车祸中丧命的,两人也是商量好不投胎,做一对鬼夫妻自由自在,然而突然有一天她老公却失踪了。
我本来想和张三水一起去找,然而他却不让我出去。我趁他出门后也偷偷出去了,本想跟上他谁知一出门就迷失了方向,那是哪都分不清。一团一团的迷雾蒙住我的眼睛,我每向前走一步都感觉有一张网在割我的身体,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就在我要晕倒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尖唳的猫叫,跟着张三水就出现在了迷雾的深处,他经过的地方迷雾自动散开,依稀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和高楼。他走到我身边抱起了我,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离那个电台的门不过一米的距离。
天亮就回来,这都几点了!我在电台里焦虑的来回走,已经上午十点了,自那通电话以后都过去四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来,他又不让我出去。我扒在玻璃上猛往外看,什么都看不清。
正着急门终于开了,张三水喘着粗气走了进来,身上都是伤,我一把接住了他,“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扶我坐会儿。”
印象中他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家,就呆在这里可以吗?”
“我倒是无所谓,回不回去还不是一样,就我一个人。”
“那就好,那就好。”张三水说完就晕了过去,急的我在他身边大喊他的名字,他皱了下眉头,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活像安抚一只到处乱跑的猫,“我没事,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看他睡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脱了他的衣服,还好伤虽多却都是划的口子不严重。拿来医药箱帮他处理了伤口,我也趴在他旁边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睡在了床上,还好好的盖着被子,张三水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三水,张三水?”
刚喊完,就见他拎着两块面包和一杯牛奶出现了,“我在,怎么了?睡的好吗?”
张三水把牛奶和面包放在桌上示意我洗漱完感觉吃,我看到他头顶翘起来的头发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他似乎很喜欢我揉他头发,每次我碰到他的头发,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眯眯眼睛,被我发现后又会假装咳嗽。
我忍着笑,“你的伤好了吗?”
“嗯,不疼,别管我,快去收拾吧。”
这一天我们都在电台他的房间里休息,我打游戏他看书,大家都没提他这一身伤是哪儿来的,好像这就是默契。
夜慢慢降临了,我们开始了今天的节目,他告诉我若又是那个小女孩打来的就告诉她,她的妈妈会找到的,不过要等等。
我迷惑的看着他,他给了我一个确切的微笑,他很少笑,以至于只要他一笑,我都觉得要发生了不得的事了。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尘埃电台。夜,总被寂寞蒙上一层深蓝色,它让伤心的人无处躲藏,呼吸不到一丝明亮。说出你的心事吧,让我为你抚平伤痛。”
张三水在玻璃外看着我,听到我说出这句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好,这里是尘埃电台,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黄川,原来你在这啊。”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身体像过电了一般忍不住颤抖,张三水马上切断了这通来电,跑进主播间看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来了,他来了......”
我不断小声的重复着“他来了”,张三水轻轻抱住我哄孩子似的捋我的后背,“放心吧,他找不到这里来的,放心吧。”
然而正说着话,一声巨响门被暴力打开了,两个个手持锁链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黄川,跟我们走吧。”
“不,我不允许你们带走他。”
那两个男人看着张三水,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是妖,就不要插手我们鬼界的事,你保不了他的,他已经死了。”
我听了这句话感觉头晕的厉害,我死了?我竟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张三水见我痛苦,搂住我的头,冲那两个男人大喊,“不,他还活着,他现在是植物人,不算死了。”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男人变得更加暴怒,“植物人?若不是你一直拘来魂魄为他续命,他会是植物人?逆天改命会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在你也是一片报恩之心,外加你拘的魂都犯了罪我们才对你网开一面,你还敢在这里狡辩,还不速速交出黄川。”
我听的一头雾水,更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想问问张三水怎么回事,只见他已经冲过去和那两个男人打在了一起。
隐约可以听见猫的凄厉叫声,而我却什么都看不见,慢慢的我也开始听不清了,好像五感都在不断退化。
“黄川,黄川。”
谁在叫我?
“医生,这是不是他要醒了?”
我睁开眼,阳光刺的我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妈的宝贝儿子。”
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我老妈站在床边看着我又哭又笑,“妈。”我的嗓音嘶哑,一点也不像个主持人的嗓音。
“妈在这,你可吓死妈妈了。”
“妈,我怎么了?”
“哎。”
一声长长的叹息,还是医生告诉我我自杀未遂变成了植物人,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年多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自杀这件事,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而大家也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缄默不语。
身体恢复好后我回到了家,可是张三水和那两个拿着锁链的男人究竟去了哪里?还有尘埃电台在哪里?我之前住的地方又是哪里?难道一切只是一场梦?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我的脑海中,回到家趁老妈睡着后我开始上网查自己的资料。
黄川两个字输进电脑后,铺天盖地的新闻震撼了我的双眼。
各种标题纷至沓来“黄川被同性爱人下毒始末”,“嫉妒使人发狂,同性爱人竟成幕后黑手”,“著名主持人黄川含恨自杀”。
看着这些新闻,脑海里的画面像一把利剑刺破我的大脑,疼痛带来清晰,让我想疯狂的尖叫。而正在此时窗户却传来轻声的叩击,一只猫蹲在窗台上用爪子轻轻的扣着玻璃。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将它抱了进来,这只猫长的好像我小时候救的那只。这猫好像很有灵性,它在我怀里伸出爪子努力的抱住我的头,用爪子轻轻的拍着,好想知道我此时有多痛苦一样,我抱着它突然眼泪流了出来。
那猫伸出舌头,轻轻的舔干净了。
“小家伙,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救过一只猫跟你长的一模一样。我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我叫黄川,是著名综艺节目主持人,28岁,未婚。不是我不想结婚,而是我交往了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孩。他在我们台实习,长的青春活力,我常被他那份自信吸引,经常帮他在台里露脸,领导也慢慢注意到了他。为了帮他,我带他上我的节目,给他介绍资源,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起了,慢慢他也在我的节目里站住了脚。
然而谁都想不到他太想取代我,竟然在我的水杯里下毒想毒哑我。我喝的不多,嗓子没哑却也废了,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我想不通对他那么好他却那么对我,一时激愤便跳海自杀了。
水那么冰凉,我的意识是被逐渐抽离的,水从四面八方堵住我的五感,呼吸像被压抑在万仞高山之下,连勉强都做不到。
就在我濒死的时刻,我感到身体一轻,好像被人拖了起来,异常的舒服。等我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张三水,他说:“有一个电台正缺人,你要不要试试?”
我刚想摇头说我不行,声音废了,然而我一开口却发现我的声音还跟以前一样清澈明亮,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只是笑笑,丢给我一个地址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尘埃电台的主播,专门安慰那些伤心的鬼。
正想到这里,我的窗户又响了,今晚还真是热闹。那猫和我都警惕的看向窗外,我蹑手蹑脚的打开窗户,只见又是那两个拿着锁链的男人。
猫看到他们后往我怀里钻了钻,像是安慰我似的用爪子拍拍我的心口。跟着跳到地上弓起了背一副应战的模样。
那两个男人看到它这副样子竟无奈的笑了,“好了好了,我们答应你不再找你们麻烦就会说到做到,但是我们需要黄川签个字我们好回去交差啊。”
那猫听到这句话又跳回我身上重新钻进我怀里,只露出一对耳朵便再不理人。
“两,两位大哥,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啊,真是好命。虽说你还没到寿命,但是你自己选择了轻生,我们哥俩当然要来拿你回鬼界,但是呢这个家伙。”说着他指了指我怀里的猫,“它非要保住你的命,将你的魂魄带回了妖界,并且时不时就去人间拘魂为你续命。人间和鬼界之间只有妖才可以来去自如,它那尘埃电台的门就是通往两界的门。”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我那次误打开大门原来是走进了人间,难怪全是迷雾而且全身都有被割裂般的疼痛感。
看我大至懂了,他们继续说:“不过它拘的魂也是犯了罪的,上次那个出车祸的小夫妻就是他们醉驾撞死了人逃逸的过程中撞在了一个大货车上双双殒命,还不想去投胎,这猫为了你比我们还跑的快,拘了那丈夫的魂就来给你续命。还有那对火灾中的母女,火就是那个母亲自己放的,她吸毒上瘾养不起孩子就想带着孩子一起死。但是,即便是这样拘魂也是不对的!”说完他们看了看我怀里的猫,可谁知这猫理都没理他们,继续用头蹭着我的手。
“那晚你们就是来抓我的,可是最后到底怎么了?”
“你啊,当年救了一只会报恩的猫,就是它了!它就是张三水,它把妖丹给了你,罢了,也是痴情啊。快来签字,我们哥俩要回去了。”
“张三水,你说这猫是张三水?”
“对啊,快签字,我们忙着呢,别没事就自杀,你寿命还长着呢,嗓子废了还不是能干别的。”
我木然的签了字送走了那两个拿锁链的男人,跟着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猫,哦不,是张三水发呆。
他像第一次跟我说话一样砸吧砸吧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黄川,我......”
我抱紧那猫,哦不,是张三水,“剩下的交给我吧,我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