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大头一个人住寝室。寝室在山角,往下就是W城的闹市区,闹中取静。楼是老楼,一排屋子,露天走廊连通,林大头住尽头一间。天气晴好时,走廊上晾晒,一排男人的衣服裤子,包括内裤,随风翻飞。一天,林大头正在写论文,有人敲门。后来想起来,林大头依然觉得他和李猫的相遇没头没脑。一个长头发男人,着人字拖,花裤衩,带洞旧T恤,戴墨镜,叼一支红双喜,敲他的门。那人说,请问能借个火吗?林大头诧异,回身拿打火机,递过去。那人说,这个楼都住男人?林大头说,不是,混住。那人说,有没有见一女的,矮矮的,大波浪卷?林大头摇头。那人抽着烟,往屋里觑。林大头笑笑,没藏人啊。那人说,不是不是。递过一直红双喜。林大头接着。那人说,你弹吉他?林大头说,瞎弹,不老会的。那人说,交流交流。林大头说,我写论文呢。那人说,下山路上,有烤串。林大头说,我写论文呢。那人说,喝啤酒不?我请你喝啤酒。
到晚上,山上比山下凉快。老学校里,树多,风吹来,沙沙响。女学生,成群结队,着超短裤,下山吃夜宵。教工宿舍小区,一楼尽改为门店,奶茶店、咖啡馆、小卖部、粉面馆、理发店、琴行、小旅馆、情趣用品店。林大头坐在路边,桌上上来两串鸡爪、十个肉串、一份藕夹、一份炒粉、一份韭菜。李猫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我住在湖边。林大头说,湖边?李猫说,湖边。有老人遛狗,狗过来,在桌边嗅嗅。李猫说,这啤酒不够冰。老板听闻,辩解说,冰柜坏了,冻不赢。李猫问,你学啥的?林大头说,文学。李猫说,写小说吗?林大头说,不是,写论文。李猫问,平时看啥书?林大头说,不咋看的。李猫说,学文学的咋不看书。林大头说,看得头疼。于是啃鸡爪,喝啤酒。林大头问,你住湖边哪里?李猫说,村子里,小李村。林大头问,租的房子?李猫说,不是,一间荒废的空房。
W城中有个大湖,叫北湖,据说是最大的城市湖。城市很喜欢“最”字,最高、最大、最多、最早、最繁华、最美丽、最发达、最幸福,以及最吵、最闹、最脏、最乱、最堵、最臭、最贵、最贱、最残酷、最势利、最下流、最让人怀念等等。北湖一圈,有很多小村落,绵延的山,破碎分叉的小河小塘。湖边小李村里,住了一群艺术家。李猫说,自绝于生活,绝不握手言和,用最少的东西活下去。林大头说,你喝了几瓶?李猫说,矮矮的,大波浪卷,没见过?林大头说,没印象,就算见过,也不记得。李猫说,不会的,你如果见过,就一定记得。林大头说,你喝了几瓶?李猫说,我跟着她上山,看她进了你们寝室楼。林大头说,你好猥琐,尾行。李猫说,她不告诉我,她什么也不告诉我。林大头说,你一个人住?李猫说,还有8只猫。林大头说,所以你叫李猫?李猫说,不是,我就叫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