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爱都值得等待(小说)

01.夏天就要过去

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夏天似乎还未离去,君妍和妈妈前一晚就打包好所有的行李。一大早就动身出发,空气里还是夏天的炎热味道。坐五六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妈妈因为晕车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君妍保持一个姿势直到僵硬,眼神一直望向窗外。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更多的反而是慌张。但她没有说,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只好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假装陷入了思考。

汽车在高架桥上盘旋,妈妈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君妍不自觉地皱了眉,她忍着气味递水给妈妈漱口,又轻轻地拍她的背。她不明白,因为晕车一向不爱出门的妈妈为何执意要送她去学校。她甚至都不敢拒绝,对她来说这份没来由的骄傲仿佛等待很多年,她只好顺从她的意愿。妈妈在座位上难受地蜷缩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妈妈苍白的脸平添了几道皱纹。来之前妈妈甚至特意把头发重新染了一遍,但有几根银发还是掩盖不住地从耳际钻出来。明显不合年龄的满头黑发衬托得妈妈的脸极不自然,仿佛假发套在头上,一眼就看出岁月的无情。

正午的时候车才缓缓地抵达终点,大包小包的行李母女两人搬了好一会才终于悉数搬净。君妍拖着笨重的大箱子,两只手都拿了手提包,剩下的只好全都交给了妈妈。同行的人早已经走远,君妍赶忙追上去,回头看艰难提着沉甸的包裹的妈妈。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陌生城市的一角和匆匆离去的行人。仿佛是个下马威一般,君妍自踏上这里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不友好。但她只得将行李换个手,又沮丧地继续前行了。也不再管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妈妈,赌气似的加快了脚步。其实,这毫无缘由的发脾气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窘迫,但她很快就明白,没有人再理会她的任性了。

终于挤上校车,车子驶进偌大的校园,大家纷纷伸出头去好奇地张望,一路上安静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司机师傅着急地要返回车站接下一批学生,不耐烦地催促着。聚集在车周围各个学院负责接待的学生已经快要散去,有人在耳边问她是哪一个学院,君妍低着头搬行李,憋红了脸才说出文学院,已经离去的队伍听闻又折回。终于有人接过她的行李,可以感受到余光里全是人们的审视一般的目光,似乎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他们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到了宿舍才发现因为信号原因现在才收到林逸的短信,一直问她几点到学校。很快又有短信发进来,叫她过去一起吃饭。早都过了午饭时间,母女都还未吃饭,为了避免见到林逸,君妍执意不肯下楼。妈妈顺从地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拿出早餐没吃完的面包充饥。她以为女儿只是害怕麻烦别人,就知趣的不再过问。

君妍一瞬间沉浸在回忆中,以至于忽视了妈妈的感受,两个人就待在宿舍里整理行李。妈妈爬到上铺开始挂蚊帐整理床铺,君妍坐在凳子上为她递东西。天黑以后,君妍和妈妈跟着热闹的人群拐进学校旁的一个小巷。里面早就热闹异常,有学生随地摆的地摊在卖一些生活用品,君妍蹲在摊前仔细地挑一个刷牙的杯子。在不同的小吃摊位前徘徊,终于跟妈妈在一家店前停住,各点了一碗面就坐下来等待。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不,也没有说自己想要吃什么。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才觉得十分愧疚,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大学毕业,而母亲再也不会送她去任何地方。她胆怯小心想要向从前一样依赖母亲,却忽视了其实母亲也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场合。她的一再沉默未尝不过是因为陌生无措,像是在陌生境地的互相依偎。

君妍想起很小的时候和母亲出远门看望亲戚。那是他们第一次坐火车出门,一再被告诫小孩子不可以在火车上乱讲话,不然会被列车员丢下去。君妍被吓的一路上不敢说话,但当她看到列车员推着小车子在卖小玩意的时候,瞬间就忘了妈妈的告诫,指着一条项链对妈妈说她想要。话说出来她便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列车员走过来亲切地问她要哪一个。君妍迟疑地看着妈妈,仿佛做错了事。但令君妍惊奇的是,妈妈不仅没有责怪她乱要东西,竟然真的就买了一条项链给她。君妍一路上开心极了,虽然那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项链也很快被弄丢,却还是一直记得妈妈那一日的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君妍再一次想起这件童年的往事,似乎明白了那时母亲的疼爱又何尝不是一种陌生境地里的互相依偎。对她来说在陌生的环境中,退却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只剩下对女儿的怜惜。

02.再遇见还是会想念

宿舍的女孩子陆续都已到齐,坐在各自的的床铺上聊天。君妍和妈妈挤在上铺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奔波了一整天,妈妈已经累极,很快就熟睡去。而君妍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新鲜感竟然一点困意也无,保持一个姿势笔直地躺下,不敢乱动。打开手机,里面是林逸的几条未读短信,问她有没有吃晚饭,知不知道去哪里洗澡。君妍把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回复他。君妍不知道这赌气似的冷淡到底是在惩罚谁,因为她明明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

林逸是她高中的同学,两个人坐前后桌。都是那般青涩乖巧的孩子,只有在遇到难懂的数学题时,君妍才会伸手用笔戳戳前面的林逸,请教他如何解答。次数多了以后,林逸不用询问也知道君妍是什么事情,就习惯地回过头来为她解决难题。这样的朝夕相处很快就为彼此的感情升温,君妍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似乎永远的陪伴,喜欢时不时地对着他的背影发呆。女生细腻的小心思因为害羞不曾对任何人提及,看似随意的玩笑和打闹其实早就掺杂了暧昧的情愫。但一直等到高一快要结束,君妍才察觉到她竟然有些不舍。知道分科以后两个人再也无法同班,离别的氛围一再蔓延。君妍知道如何现在不说,以后就更不会说。

隔日便是分班考试,放学后同学们陆续起身离去。君妍磨蹭着迟迟不愿离开,同学们互相道别后就收拾课桌三三俩俩地离开,剩她一个在空旷的教室里发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折射到她的脸上,想到曾经朝夕相处的陪伴转眼就要逝去,她一时惆怅得无以复加。君妍久久地坐在座位上,似乎这样就可以让时间过得慢一些。课桌已经被搬的散落凌乱,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她还是持久地望着前排的课桌,仿佛那里还留有他的影子。

她终于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趋近的脚步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从后门向她走过来的逸,落日的余晖让他的脸看起来那么温柔。君妍按捺着心中的惊喜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靠近。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弯腰去收拾课本。君妍站在一边,离他是那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衣服上的清香。君妍深呼一口气,红着脸在一旁小声地问他:“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林逸抬起头来看着女生一脸期待的表情,愣了一下便回答道:“当然,学校这么小,当然会再见啊。”她知道林逸一定觉得她的问题蠢极了,自己的表情也一定像每次解答不出几何问题时一样显得木讷,但他何尝知道自己的伤感和不舍。一时间她害羞极了,盯着脚尖只好自言自语似的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林逸一时弄不清眼前这个女生想要表达什么,在他眼里与那些活泼爱笑的女生相比,君妍显得太内向。很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呆在座位上,微笑地看着别人在玩笑。请教他问题的时候会特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焦急眉头深深地皱起来。林逸期待着她的眉头能够舒展,但只有在她终于弄清思路豁然开朗的时候才会瞥到她的明媚微笑。她好像总有心事一样陷在沉思中,林逸知道她或许需要安慰,但他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只好对她说:“以后欢迎来找我玩啊。”其实他也不知道可以跟女生玩什么,他们大概再也不会有交集。但女生的表情明显舒展了许多,非常愉悦的声音回答他:“嗯!”

君妍看着男生慢慢消失在走廊的背影,终究还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喜欢。她犹疑着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会不会吓到对方,只好忍着那份单纯的好感和不舍,郑重地将其包裹好,然后藏在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三年,因为第一年落榜,君妍迟了一年才上大学。林逸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学长,再遇见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对新生活的未知惶恐,对回忆中的美好的想念,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来到大学的第一个晚上,君妍失眠了。

天还未亮的清晨,妈妈很早就起床收拾好准备坐早班车回去。相比较于来时的繁杂沉甸,妈妈只拎了一个几乎是空的手提包。君妍带着妈妈穿过空寂的校园,妈妈有些害羞地提起,她想在她的大学里拍张照片。君妍有些难堪,她一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合影,况且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纪念的。但她想起妈妈此行的目的,看着她满脸灿烂的笑容,只好掏出手机答应给她拍照。妈妈很快在一个巨大的雕刻建筑旁站定,那大概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妈妈冲着镜头露出微笑,又迟疑着比了一个姿势,显得非常害羞。但她的愉悦和自豪并没有传染到君妍,君妍有些应付似地草草拍了几张就结束,在行人多起来之前送妈妈到校门口坐公交。

很久以后,君妍在宿舍的阳台给妈妈打电话提起这件往事,妈妈好像并不在意,又似乎早就忘记。已经换了智能手机,她上大学的第一个按键手机早就丢掉,那时候拍的照片也都丢失不见。但因为心里一直因为那日的疏忽觉得愧疚,君妍频繁地提起那日的遗憾。她常常幻想着如果妈妈能够再来一次她的学校,她一定会带着她去校园各处都逛逛,然后和她一起拍很多很多的照片留念。她终于明白,大学是妈妈不曾企及的梦想,借由她来完成。

她很后悔,但像日后的发生的很多事情一样,再也无法弥补。

03.你还喜欢他吗?

入学前的军训持续了一周,每天的生活单调而充实,让君妍没有多余的杂念。军训结束前的最后一晚恰逢中秋节,辅导员组织全院的学生在宿舍楼下的草地上举办活动。学院给每个人发了月饼,表示关怀。这是君妍第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中秋节,过得潦草不堪。人群的欢笑营造出温馨的假象,似乎就可以让她忘记这是身处异乡。晚会的主持人是高年级的学姐,事先安排好的抢椅子游戏环节把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人群中不断爆发出哄闹声。被抽到名字的男女生面对面交换着礼物,女生害羞的表情背后是掩饰不住的尴尬。君妍在一旁静静地微笑,沉默着不发一言。她一向最怕这种场合,被迫在人前装作从容大方的样子。

同学们还在不停地起哄,不断开始有同学到台上唱歌,气氛热烈。君妍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低下头去摆弄着手机,屏幕上映出熟悉的名字。是他祝她中秋快乐。

隔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却遇到了另一个高中同学,是王雪先认出她的,彼此都吃了一惊。三年未见,君妍差点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女生就是坐在她斜前方的留着短发的同学。彼此寒暄了一会,王雪向她提起一同考在这个学校的还有另外两个男同学。王雪于是提议明天大家可以聚一下,君妍也不好推辞,便点头答应了。

聚会的地点选在学校旁边的一个餐馆里,另外一个男同学过来接他。见面大家便是热闹的寒暄,但也止于此,很多话题君妍也插不上话,只是尴尬地陪笑。还好服务员很快上菜,她于是默默地吃着菜。但余光里很清楚地感受到林逸的目光注视着她,自然地招呼她吃菜,又为她添温水。

一顿饭吃完,君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大家的变化太大,而她却还是那个沉默害羞的女生,在众人面前只会低头。饭后林逸陪着她走回学校,已是初秋的时节,晚风吹来丝丝凉意。林逸一路上不停地问东问西,生怕怠慢了她。她只是微微地笑着回答,仿佛还是当初那个遇到难题就会求救于他的小女生。

两个人似乎都还陷在回忆中,林逸笑着说:“从前你那么沉默,记得有一次老师让你上讲台朗读文章,你的声音那么小,我们都听不清你在念什么。”君妍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只好说:“是啊,那个时候我紧张到声音都在发抖。”男生却突然停下前进的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说:“但我后来有特意借你的文章来看啊,你的文笔那么好。”君妍害羞地躲避他的炽热目光,笑着退了几步:“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林逸却收敛了笑容,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很好,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是我们班最好的女生。”君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客套话,却还是在心底扰乱了一池的涟漪。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君妍承认那一刻被林逸的话打动,她亦想告诉他,她曾经那样仰慕过他。但她什么都不曾提起,只是默默地走着眼前的路。

大学的生活对君妍来说像是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笔的风景画,她只是浑浑噩噩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如同高中时那般认真地上课写作业,却又好似远远不够。老师们所提的东西对她来说艰涩难懂,也不敢主动张口。君妍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很快便觉得力不从心,到后来逐渐开始放弃。不上课的时间大部分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读小说看画册,又或者没课的下午在宿舍睡一个下午。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寄回家,爸爸立刻就打电话给她。君妍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解释。好像再多的的解释都是多余。君妍不敢说自己已经尽力,但父母的一再指责还是让她流了泪。

她迟疑着打了电话给林逸,对方听到她的哭腔立刻慌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了君妍的哭诉,林逸只好安慰着她,让她多放宽心,慢慢来。聊到最后,君妍慢慢平复了心情,林逸在电话那头还在开着玩笑。“我可以陪你去上自习啊,有什么不会我可以教你。”君妍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在开玩笑,却感到了久违的温暖。一瞬间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仿佛他还是那个随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温暖存在。她兀自低着头笑了起来,只听见林逸在那边问道:“我们在一起好吗?”

04.有你真好

一夜的狂风肆虐,早起发现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不觉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前一晚睡得太晚,君妍只觉得头痛。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洗漱,室友们都还在熟睡。君妍在校园里四处闲逛,早起的人很少,空寂的校园安静极了。低头对着冻僵的手不断呵气,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君妍觉得快乐极了,便发短信给了林逸,让他来一起踩雪。

林逸很快就来了,君妍看着远远就向她跑来的林逸,一脸睡眼惺忪地冲着她微笑,好像已经在心底描绘出爱情的美好。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绕着教学楼散步到人工湖,清晰地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太阳很快升起来,君妍眯起眼睛望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去看还蹲在地上捏雪球的林逸,她忍不住笑起了来,一面向他伸出手去“嘿,我们吃早饭去吧。”林逸看着君妍向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意,雀跃着拉着她的手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你的手很冷耶。”君妍试图挣扎他紧握的手。

“一会就捂热了啊,乖。”男生根本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刚刚分班后的高二对君妍来说是特别难的一年,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她,再次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刚开始的两个月,她坐在一群男生堆里,基本上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下课了就待在座位上发呆,望着窗外嬉笑玩闹的同学,她开始无比怀念起从前的种种。那个时候至少还有林逸的懂得,然而再也没有他的陪伴。她没有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去找他玩,也不会真的在校园里偶遇。君妍第一次觉得学校是那么大,她怎么也不曾再遇见过他。

晚自习的漫长时光,除去写作业的时间她都用来看小说。把书的表皮用白色的装订纸包装好,再小心翼翼地放在课本下面偷偷地看。她常常是看得出了神,也不免被偶尔经过的老班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写信给林逸,便在纸上絮叨地写她的近况。写完一封又反复涂改,认真地一笔一划的抄在精美的信纸上,封在白色的信封里。但自始至终她还是没有勇气真的寄出那些信,在心里描摹几次他收到信的反应,终究还是觉得了无意义,只好作罢。

是在给林逸的信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沓,那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午后,君妍终于再次遇见了他。刚吃过午饭,君妍像往常那样一个人穿过长长的操场,埋头看着脚下的路,无精打采。君妍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猛然地抬头,林逸的脸就那样没防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过很多次再遇见的场景,自己一定表现得落落大方。但这一刻真的到来,君妍只是突然语塞,很多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她想告诉她离别之后的种种,想倾诉自己的想念。又突然留意到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是不是不够体面,那短短的几秒君妍已经在心底纠结了几个回合。林逸还在对她灿烂地微笑,君妍也羞涩地跟他打招呼,但那微笑显得那样尴尬,姿势也不够自然。

林逸跟同学很快就跟她擦肩而过,只剩下她还在原地傻傻地站着。这就是全部,君妍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都已微微出汗。不禁在心底自嘲起来:还真是没出息啊,在期待什么呢?他大概早就忘了从前,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在路上遇见会打招呼的同学,但仅此而已。

君妍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离他这样近,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甜蜜起来。所以在林逸的频繁示好下,她也就顾不得思考太多。甚至都没有等来一个正式的告白,就这样在一起了。林逸比她想象中要成熟许多,处处迁就着她。和所有大学里的情侣一样,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消遣。不过下课了一起结伴去吃饭,晚自习的时候一起在教室里看书。夜色笼罩下的马路上牵着手散步,无所事事的休息日在湖边晒太阳。就这样打发掉散漫的时光,不知忧虑是何物。

但君妍高估了自己的理智,看腻了情侣之间的狗血。她以为自己一定不会如此疯狂,但事实上,如同所有陷入爱情里的女生一样,君妍没想到恋爱里的自己会如此盲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君妍变成了一个守候者。悉心体贴地照顾着他的生活,会在宿舍的狭小空间里为林逸准备爱心便当,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又处处依恋着他,恨不得每一秒都陪他度过。每天晚上都要见面,有时候到了约定的时间,对方因为有事不得及时过来。君妍就好像化成了望夫石一般,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傻傻地等着他。见面不过一个拥抱,零星的交谈,彼此都已累极,很快分别。

为着这样一点温暖的存在,君妍疏远了所有人。她不再参与室友的活动,跟她们逐渐没了交谈。早出晚归的作息,君妍根本不知道她们的生活,偶尔听闻她们热烈的交谈,也无法参与进去。但她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脑子里满是对一个男生的依恋和想念。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是照常地去上课,吃饭、睡觉。仿佛怀揣一个秘密,但这种独享的甜蜜让她忍不住地微笑。

那一日君妍一个人在水池边洗衣服,窗外还在下着雪。她走到窗前,明晃晃的路灯如聚光灯一般打在地上,细细的雪花摇摆着落了一地,衬着一旁的枇杷树在夜色下美极了。君妍一时感动不已,就想起什么似地跑回宿舍给林逸发短信。“亲爱的,窗外的枇杷树上落了好多积雪,路灯照下来美极了。我想起你离去时,对我频频地回头挥手。走了很远你还在看着我,不舍地离去。想到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就觉得寒夜也温暖了许多。”

05不必等待

很多事情好像都变得顺利起来,君妍对学习也很快得心应手起来。尽管在课堂上的发言还是会偶尔结巴,但老师带着鼓励的微笑让她自信了许多。她慢慢从角落里移到了前排,更为用心地吸收着对她来说艰涩难懂的英文。

在老师的帮助下君妍很快在图书馆找到了一份整理图书的工作,在那一个小时里,君妍一边整理图书,一边听耳机里的英文电影原声,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图书馆一直是君妍最喜欢的地方,随时可以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随意地打发时间。君妍有时候会叫上林逸,两人窝在图书馆沙发的一角,看各自爱看的书。但大多时间里,男生翻着书就昏昏欲睡起来。君妍望着眼前这个温暖的男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旦那天,君妍并没有在期待着什么特别的惊喜。早上她还在赖床,等着林逸打电话叫她起床去吃早饭,之后两个人可能会出门去逛逛。然而君妍的设想全都落了空,等到她终于起床已经接近中午。君妍打开手机,并没有林逸的一丝消息。她疑惑地拨通林逸的电话,那边居然是迅速挂断后的忙音。她诧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在忙,也只好作罢。

是王雪的短信让她从梦中醒来,她邀她出去跟同学聚餐。她迟疑着问王雪:“那林逸呢,他去不去?”“他啊,重色轻友的家伙,他女朋友从武汉来看他,他陪他女朋友去了。”君妍被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女朋友”三个字,吓得手机从手中滑落。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和疑虑,仿佛终于要掀开一个面具。她颤抖着捡起手机试图给林逸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她屏住呼吸给林逸发了短信,问他在哪里。

君妍还是决定去和同学吃饭,她还是不愿相信王雪的话,想当面打听清楚。一路上她只觉得心跳加速,仿佛迎接着真相的来临。一顿饭她吃的心不在焉,惴惴不安地打探着关于林逸的一切。原来,那个女生是林逸高中分班以后的同学,两个人在高中就一直传出绯闻,但却一直到毕业以后才正式地在一起。

君妍在心里痛的咬牙切齿,却还要忍着泪应和着对他们笑。她再也吃不下饭,借口身体不舒服,独自一人回了学校。寂静的校园因为放假的缘故格外冷清,偶尔有同学抱着书本从她身边急匆匆走过。有那么一瞬间,君妍觉得这一切都像个梦一样,她情愿这只是个梦。

君妍回了宿舍,室友都走光了。她平静地躺在床上,却哭不出,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是在傍晚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林逸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说他在陪同学,手机没电。君妍很想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欺骗她这么久。但她害怕一开口就痛哭,自己会忍不住乞求。所以她只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平静地对他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不愿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的理由吗,因为你早就有了女朋友。”君妍好奇他到底会怎么跟自己解释这一切。但林逸很快回了短信,却比她想象中还要冷漠,“你已经知道了。”君妍还在幻想着他的辩解和否认,而他连解释都懒得再编。君妍颓丧地哭了,眼泪让她看起来像个笑话。她无心去擦泪,还是没能忍住去追问他“为什么?”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君妍就后悔了。爱情里面,哪有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不爱。

君妍不甘心自己枉费了一片痴心,喜欢他那么久。他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啊,他对她一直那么好。或许她不应该把事情说破,让彼此都无退后的余地。但一切都已经迟了,君妍知道他们又再次变成陌生人。他早已经不是她回忆中那个单纯善良的男生,而她却怀抱记忆强撑到现在。

林逸简短的回答“不是你想的那样。”末了又追加了一句“对不起”。君妍还想问他,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事实又是怎样。但是“对不起”三个字又让她彻底寒了心。她知道当一个男生对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一切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们之间再无挽回的可能。他知道自己在伤害你,所以才对你说抱歉。

君妍落榜的那个暑假,一个人待在家里,屏蔽掉一切的尴尬会面。本来朋友就不多的她更是跟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倒也落得清净。新学期来临的时候,独自一人背上那些陪她漫长日夜的书本,去了另一个城市复读。在陌生坏境里的她日子过得很孤单,常常是一个人在草地上瞎转悠,又或者牺牲掉宝贵的午睡时间一遍遍地背诵课文。

是在某个冬日的夜晚,君妍收到了林逸的来信。她诧异地拆开信封,薄薄的信纸上,是男生对她笨拙地表达思念。这份感情来得太过突兀因而显得无凭无据,但君妍不忍心去拒绝这样温暖的善意。这份来自远方的关怀,在那个寒冷的冬季给她带来久违的温暖。她几乎感动落泪,同样饱含感情地给他回了信。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在心底暗暗地做了决定,一定要去他的大学,与他再相聚。

如今回想起来,君妍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别人有着过分的信任,不加分辨,也不懂甄别所谓的虚情假意。所有的关心和好意在她的眼里,仿佛是恩赐一般让她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像个可怜的小丑,任人摆弄。

她不知道她不在林逸身边的那么多个日夜,他都经历了什么。她不过短暂地陪她走了生命中的一小段,就笃定地认为那就是她想要的爱情模样。

“原来,你早就不在原地,我却还在等着你。”君妍给林逸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然后清空了有关他的一切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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