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月末,熬人的月份最后几天,好在放假了,离开学校时一直胆战心惊,说是下雨的天气纵使再是晴,我也不敢昂首。那晚的天比白天还干净,密密麻麻的星倒是像一颗颗蓄势待发的雨人,我就看着他们站在头顶的天上,告诉自己:雨总会来的。
那天和平时没太大差距,只是买了晚些回家的车票,我想好了回家解释的理由,不是正经的五一假期车票紧张,是借用别人的话:我在人生的路上堵车了。
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车站,不幸,人多的地方总是没我的位子。非常时期,平时嫌脏的这些人都大方的坐在墙边,我走到大厅中央,放缓了所谓人生的脚步,环视墙边,看着这些离我最远的人,离外面最近的那些人,问着这位堵车的倒霉市民如果还有那么几个空处的话,他会加入我们这些平静的群众吗,我希望他是不会的,他只是暂时被放缓脚步,他应该和颓唐的我不一样。
检票口到站台间有一段很长的电梯,在我眼里,这条时时颤抖的黑蛇伸的更长了,我算是怕了它,还是低下头来一步一步的走楼梯。
没有在站台上停留太久,车就来了,我握着手上的二等票,不去找自己的车厢,哪节停在我面前,我便等来往的人找好位子后慢慢走进车厢倚在车门边,直直的望着窗外经过这么多次却依旧不曾记住一丝的路。
每当这时,我都会忘记了我自己,和所有其他东西,甚至有时会在窗外寻一个独自步行好像要闯过一切的傻孩子,一个看似不管身后低语、冷嘲的,实际上却弱不禁风一击即垮的傻孩子,一个惧怕着大人眼里世界却一步一步加快行速的傻孩子。
如果寻到他,我会向他招手,微微的,会用这一生最富钦佩的眼神守他到穷极之处,倘若他往我这看来,我会尽量找到什么遮住自己,生怕我这小小人儿会占去他哪怕一刻的时间。
这次出了些状况,人偏多,我放眼探了探两侧的车厢,一样的人满,我只能挤着门口的人和一件件好似被丢弃的躺在地上快要死去的行李,站在了拐角处,的确是没平时安静舒坦,但还能勉强收下从车窗角落里和我一样争挤进来的光。
可那光也突然飞了去,还是说,它缠在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上。
我从来短浅自私的视线,发现不了这种与光缠绵的美。
我知道定是自己发了疯,明明只是一份无人要的普通,自己却突然动不了了视线。
我收着她身上平凡的湛蓝色,眼后缤纷着无云的影影浅蓝天空,其中也许会混有那彗星撇下的少许激蓝。
我守着她干净的脸庞,那有弧度的白色,有棱角在人们嫉妒的地方,我也把白火抛在脑后。
我受着她的无奈,她的不适——两侧的男人丝毫不客气的放任肥肉在这黑匣子里占有,她把自己的所有都挤在了本来是我站的的那个冷漠的角落。
我开始仔细观察着这份普通。
她那比起被鼻梁架起更像自己在紧抱她的,一抹,棕色眼镜,是可以清晰模糊的死物,我想我能看到那一头扎入她头发中更深色,或许唯一性感俏皮的镜架的末端。
她黑色的漂浮在害羞的白色星球上的瞳,几星顽固的亮点停在了那儿,让我想起了暴风雨前安静的夜空,让我一下晃过神来。
她只是一直安静的站着,眼睛或是盯着确实在即逝的景,或是望着好似彼此隔离的苍老轨枕相互依靠连绵成的一条窄路,耐着高悬的速度,不曾动摇的路,又或是实际从未在车窗上出现过的希望之人的微微倒影。
我痴痴的在近处望眼欲穿,眼神被旁侧的男人们看了去,其中也包括她两侧的男人,这些男人的眼光把我从今天逃逸的那束光中拖了出来。
我好像一下子在这夏初入了冬,不是其他缘由,只因身边人们这样那样的眼神。
这些男人认真的瞪起我,倘若只看其中的一个努力用缝似的小眼表达着对我的警告的身穿西装的矮个子,我倒是真的会怕自己冒犯了他女朋友,不过,显然女孩在这是单身一人,没有朋友,所以才会抢去了我的角落。
现在到处都是这样让我浑身不自在的人,我只能低头平凡的在我的拐角里听盖过外面声音的音乐。
车到站时已入黄昏,门开的一瞬,金黄色的晚霞涌进了这小地方里每个人的身上,一下子大家变得都一样了,我不再寻得到那普通女孩的特别之处,眼后那段时间的所有,明明是那么的耀眼、难忘,但还是随着最后的到来匆匆离了去。女孩拖着笨重的箱子向北出口走了去,我望了几眼那在夕阳下早已不再湛蓝的裙摆,转身向南口走去。
回到家里,我仍旧记着迟迟没应验的天气预报,一直到午夜,我始终盯着夜空和星星,唯恐错过了哪怕一滴雨,我这即使再短暂的信任也需要哪怕一点点的湿润。
我也忘不了那女孩,在这一直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时间里,抬头,数着星星,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