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教室外面传来几声沉闷的钟声。我看了一眼操场,外面黑漆漆地,从灯光明亮的室内朝外望,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凭记忆,脑子里能看见守校的老夏佝偻着腰,手里拿着缠着布的本槌,在一根歪脖子的杨树下,掂着脚尖用力敲着钟的熊样。
很多年了,老夏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每次敲钟时都跟收音机里报时同步响起。但今晚,我突然对他有一丝恨意。为什么今晚他要提前敲钟呢?我看了一下教台上的小闹钟。正九点呢,一秒不差。
我感觉有些落寞,今晚是我最后一堂课,因为明天我就离开这教台,离开学校去东莞打工了。老夏的钟声像是在提醒我,该离开了。
钟声传进了安静的教室,本来静悄悄的教室,突然就躁乱起来。有的孩子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课本和书包,只等我喊一声“下课”,然后一个个像去野外觅食的小鸡,扑腾着冲出笼子。今晚,我没有和往常一样,跟着钟声喊“下课”。这样的结果,让孩子们失望。他们的小脸上明显透出些无奈,甚至也有些不满,同时小眼睛却透着期待,他们只是期待我早点喊下课而已。
我其实只是想多陪他们一会,多看他们一眼。他们中大多数从三年级开始就跟着我,一步一步上到了五年级。我没有告诉他们,明天我就离开他们去东莞打工了。看着这一张张稚嫩无邪的小脸,我心里一阵羞愧,我像一个临阵脱逃的士兵,为了赚钱,我抛弃了他们。
是的,就为了多赚点钱。因为,我的孩子出生了,家里的经济很有些困窘。
村里在东莞打工的小邓来信告诉我,他在东莞电子厂上班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块。而且每个月底,就发到手里了。看着他们寄回来的一张张汇款单,我心动了。而我在学校的工资每月才100元,加现金补贴40元,一起才140元。其中100块还要看村里收入情况,每年年底就到村里拿一张白条回家,这些白条大部分都被家里拿去抵了村里的上交款。
孩子们,请原谅我吧!再见了!我看着讲台下的孩子,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我站起身子,孩子们也跟着马上紧张地站起来,刚等我喊一句“下课”。他们嘴里喊着“老师好”,小身板却向着门外作势往外跑。立时,教室里顿时一阵噼噼啪啪地乱响,桌子歪了,凳子翻了。教室里一片狼藉,孩子们啥都不顾,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外冲。
我苦笑了一下。把一张张桌子摆正,把一把把东倒西歪的凳子摆好,收拾好这一切,我也准备回家了。
这时候,老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递给我一根纸烟。说:“还是有点舍不得吧?”
我点点头接过纸烟。顺手点上,深吸了一口,一股又辣又呛的味道直往肺里去。我强忍住咳嗽,但眼泪却不争气地冒了出来。老夏不知是真不见或是装作没见,眼睛看着黑暗的门外问:“准备几时动身?”
我说,明天就走!
老夏说:“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我感谢地拍拍他的手臂。
我们一起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空旷的操场尽头,那棵弯曲的老杨树,在黑夜里影影憧憧,悬挂在它身上的那口老铜钟,在夏夜的微风中,轻微地摇摆着,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提着一个没有点亮的灯笼,几十年如一日,站在那里,默默地守护着这所学校和这里的孩子。天上数点星火,树梢的枝头上,月牙儿露着半张笑脸,发出冷清的光芒,正照着结伴回家的孩子们。附近庄稼田里的蛙鸣有一阵没一阵地传到耳际。
这一幕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我的脑子里了。几十年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听到蛙鸣,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夜,那一幕。
题外话:岁月磋砣,时光荏苒,几十年的打工岁月,总有一些忘不掉的印象,抹不掉的记忆,与其让泛黄的岁月尘封,不如挥笔记之,述之。持续更新,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