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坐在地铁车厢,戴着墨镜,不经意间营造出酷酷的与世隔绝的形象。
其实我正焦虑和担心着昨天发现的工作差错后续会怎样,是成为工作流水中的涟漪,打个转就不见了,还是见风三尺浪掀翻小船……我正襟危坐,脑子飞快地无效地运转。我的“担心”来了,蹑手蹑脚,即使为难我的人就是自己,我也不要这份不安打扰到我的日常。我的”担心”轻易地溜进我的思绪,想来就来,就像高山上潺潺流淌的水,不可阻挡。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两站时,有位工地工人打扮的中年男士,站在在车厢门口处打电话。安静的车厢环境把他的声音放大,硬是挤进我的耳朵。“哦,地铁出来的路口……”他一边大声说,一边点头,“好的好的,知道了。”看来搞定了,他走回位置坐下,无意间,我看到男人身旁油滋滋的大背包。
到站了,我单肩挎上背包,出车厢,上楼,刷卡,出站。刚出闸机口走了三五米,就听见右手边有人快步追上,他左手拎着个黑色大包裹,右手举着手机示意给我看,问:“哎,哎,请问这个xx医院是不是从大长路走过去?”不知道他为什么挑上我来问路,我转头,先被他的大背包带去目光。污渍均匀地覆盖整个包,顶端背带与包身连接处的微微暴露出来的针线,告诉我,包不结实,却耐用。这不就是刚才地铁上打电话的中年男人,看来还不知道路线,我嘴角无声咧了咧。
问路的男人身材瘦小,背上的包显得更大了,黑红干瘪的脸像新疆大红枣。走路没有停顿的我看不清他的手机屏幕,心情也稍微有点烦躁,他问的这个地方,我自己可以顺利地走过去,但是不知道具体的路名,给别人指点却说不明白。即便烦躁,我并没有拒绝他,拿出手机,问:“你有高德地图吗?”其实,我的意思也想告诉对方,你用高德地图可不是方便多了,即使问我,我也是需要查高德地图的。
我们一前一后走上电梯,他又给我看他的手机屏幕,说:“就是这里,沿着这条路走。”似乎,他把地图上的线路拿给我看。我就没有仔细看他的手机,心里微微抱怨,自己有地图软件,结果也正确,还来问我,看图还不够吗?但我还是翻出我的手机查了,告诉他出了地铁口,往右拐。
刚说完,电梯到头,我们出了地铁口的路面。此时,男人一边指向前方,一边稍显急切地说:“就是那条路,一直走吗?”我发现,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对于他要去的目的地,如果从对面的二号口出来,是最近的,出来后右拐,但是现在从一号口出来就是往回走,然后左拐了。当我发现我可能指错路后,我立刻认真起来,转身后指向前方,说:“不是的,你要往这里走,到了前面的路口,然后往左,一直走。”男人没有发现我指的路线前后不一致,对着我微微弯腰,像是在鞠躬:“哦,我是往这里走,然后,往那里吗?”“是的。”我看他明白了,就抬脚要走。“谢谢,谢谢,谢谢!”他不住嘴地说,向我挥挥手,似乎万分感激我给他指路。
我礼节性地回应一下“不谢。”当然,也不知他听见没有,接着赶紧刷单车,往单位赶路。
上车,抬头看路,蹬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戴着墨镜。墨镜遮盖了我的神情,包括刚才跟这个问路男人对话时的不耐烦,而后发现自己指错路的不好意思,赶紧补救的认真热络。我担心墨镜是否也让我显得比较疏离、冷漠。但是,显然我的“以为”和猜想没有阻拦那位男人向我问路的执着,没有干扰他得到回应后的高兴。他自顾自地要询问和感激我。
这让我回想起,很多年前,20岁出头的我只身一人第一次来上海。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没有高德地图,我随机也或者是有选择的,已经记不清楚,问了一位时髦的上海阿姨,她热情地跟我说怎样走,在第几个路口转弯。
今天被问路的我是幸运的。我从犄角旮旯里面发现这一幕经年往事,像是发现一个被遗忘的宝贝,轻轻拂去浮尘,ta就成了一份来自过去的礼物。ta在我耳边呢喃私语,在这座城市里,我曾经被一位陌生的美丽阿姨热情地照顾过。这份礼物也将传递到人与人之间,哪怕是陌生人,哪怕是举手之劳,哪怕只是一次问路的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