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鲤鱼山
九斤和其他五个社员一路奔波,终于到达鲤鱼山脚,沿着山路一路攀爬,山虽不高但是晚上走起来依然崎岖难行。
鲤鱼山形似一条正要起跳的鲤鱼,头朝西北且陡且尖,背部略拱是整座山的制高点,尾部朝东南且缓且宽。由于毛坝公社正好位于鱼尾方向三十里外的龙湖之滨,所以九斤一行人自东南角往西北爬,最高处的电视塔下面就是此次的目的地。
松兹县广播电视台为了节约经费,把电视信号塔建在了山顶,这样塔不用建很高周边信号也好,此次趁着大建设的春风进行了二次扩建,正好给小杨庄公社带来了机会。
爬到山顶九斤朝着远处看了看,山下星星点点的灯光把每条街巷勾勒得清晰可见,他指着那条最亮最宽的街巷,对着同行的人说“这肯定是龙门街,白天那么热闹,晚上肯定就通亮”。
“听说咱松兹穷就是因为这“鲤鱼”跳不过龙门,被电视台压住了鱼背,看样子是不假”三猴子打趣的说着。
“就你三猴子知道的多,风言风语咱小老百姓不好说”九斤骂道。
回过头来再往毛坝公社方向看去,山脚依然是街巷纵横,可惜这是晚上,若是晴好天气能望到远处的龙湖。传说这“鲤鱼”就是从龙湖里修炼成仙,一年大旱民不聊生,“鲤鱼”真身便从龙湖一跃而起腾起巨浪,给方圆五六十里百姓带来甘霖,由于劳累过度无力跃回龙湖,便落难于此化作山峰,守护这一方水土。所以山脚下往东南方向延伸的街又叫“通济街”寓意着通达救济。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差点忘记了自己上山的目的,满脑子都是神仙鬼怪,慢悠悠的走向一处铁门锁着的院子,推推铁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时间也不知道喊谁。九斤轻声喊了几声“同志,同志…”毕竟是陌生地方,不像在自己生产队那样想怎么喊怎么喊。
眼看着东侧有个窗子亮了电灯,开了门走出来个矮矮胖胖的人影,看走路的姿态,是个老头子,大声应了一声“这么晚了,是要做么事哟”。
“我们是毛坝公社来的,来把县里许给我们的几根旧横挑搬回去,麻烦老同志开个门”九斤笑着回答。
老头子不紧不慢的追问“介绍信有么”。
“有……有”。九斤从怀里的口袋取出一张纸从铁栏杆里伸进去,老头子也不急着去接,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老头子左手个手电筒和一串钥匙,右手拿着一个簿子,走到九斤跟前,接过介绍信用手电仔细照了照,又拿手上的簿子对了对,方才拿起钥匙开了铁门。
“哪个是罗头的,过来跟我去点数,然后签个字。”
顺利拿到了横挑,点了数三根做一捆,粗细搭配,两个人抬一捆,一共六个人总共九根大横挑,就这样被抬出了院子。
微弱的手电下九斤也不知道横挑是什么样子,只能靠手摸,倒是有两根粗壮笔直,摸了树茄排布的相当浓密,这应该是油杉树,常见的做横挑树种。掂了一下重量很轻,这是使用了很多年的标志,旧点就旧点吧,不然也轮不到咱。九斤还是窃喜,不管怎样还是有了这关键的材料,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扛着长长的横挑,在蜿蜒狭窄的山路上更是难行,三个小队伍还是只能前后紧跟着走,并行是走不开。
九斤说“三猴子你最灵活,到最前面去给我们开路,我走最后面”。说走最后面的那几个字九斤提高了嗓音,好像是故意让大家听到。
走夜路走最后面这着实是最差的一个位置,走在前面的人有安全感不说,稍微有点意外后面的人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但是最后一个人就不一样,走丢了可能都没人发现。
尤其在松兹地区这种土质,泥土里夹杂的都是粗沙,所以适合松树生长。夜晚走起路来沙沙作响,有时候脚后跟带起来的沙粒子打到了头或者背,总是感觉后面有人推你,或者就是传闻当中的有“人”拿手指头戳你。所以队伍的最后一个人一定具备一定的心理素质。
由于横挑较长,三个小队从前到后的距离拉的很长,也难以互相照应,只能时不时互相喊一声还在不在。
九斤话虽说的慷慨,但是背脊还是时而凉飕飕的,仿佛是自己一个人扛着木头闭着眼睛往前跑。
那时候的人也能吃苦,一晚上走起路来也不知道休息。
走了一阵子九斤觉得有点不对,应该走到山下了,怎么还是在鲤鱼山上,但是前面的人脚步也不曾停歇,又不敢擅自停下来。
等到背脊确实在流汗的时候,还是没走的通济街,九斤喊了喊和自己一队的春贵,但是没人应声,提高了嗓门还是没人应声,越喊肩膀上的横挑反而一个劲的拉着他越走越快。
此时九斤根本不敢松手,一松手肯定会摔倒在地,只能跟着跑。
跑着跑着,已经全身湿透了,天越来越黑,山间的雾气弥漫开来,除了能看到眼前的木头横挑,什么都看不见了。
九斤又急又气,这个春贵是木头人吗。无论喊谁的都没人应。
前面出现了团雾,只见横挑已经进去了一半,慢了下来,再也不拉他了,他放慢脚步,慢慢走进了团雾,走进去九斤才意识到这不是鲤鱼山。这是走到哪里来了,迷路了吗?心里一愣,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九斤跌落个踉跄,横挑从肩膀上滚落,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九斤赶忙往前跑看看前面的春贵有没有跌倒受伤,边跑边喊“春贵,春贵……”依然没人回答,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一个人应。
九斤吓的原地打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怎么喊叫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慌张的往前跑,想跑出这团雾,但是雾越来越浓,反而路越走越宽,路况还越来越好。但是马路两边没有一户人家,这不是山下的县城。
远处好像有星点灯光,九斤赶忙往前走,隐约有一座城楼。难道是松兹城门楼?想想也不对,门楼在抗战时期被毁了,再也没重建。
走近城门楼,隐约悬挂一牌匾上书“化冥府”。此时城门打开,走出一人,手执一书大声喝道“来人可是松兹县杨九斤”。
陌生地方,九斤不知道答还是不答,站住脚步不知往哪边走。
来人见九斤不动,头往后一转挑了一下,另两个蓬头散发人物,径直朝他走来,微弱光线下也看不清人物脸像,他们没话,一个劲推了九斤,推进城门楼,城门关上,两位小差依然推着九斤往里走。前面有一楼台,飞檐翘角,如观如庙,又如宫殿,门窗依稀可见,中间门头悬挂匾额“玄冥宫”。
门前有桌案,案上有纸笔簿册,一差前去翻了翻,找到一页用笔画了几下,回来继续押着九斤,穿过宫殿。殿内烟雾缭绕,昏暗难以分辨任何物品。穿过一殿又来一殿,殿殿如此,直到第十殿,上书“肃英宫”。
押进殿内,此殿大有不同,殿内宽阔,东西两侧幽深不见底,似有两排人物站立不动,正堂有一大汉正襟危坐,侧目对人,半晌无言语。九斤入殿后,殿内一派严肃气氛,堂上之人似笑非笑,似人非人,似有似无。
九斤此时仍不知如何是好,但被押解又无处可逃。这时堂上之人开了口“此人受越国公汪圣大帝保举,延寿至七十二春秋,送返化冥府外”。说罢依旧侧目对人,似一尊雕像。此时九斤颤颤巍巍,只听道“汪圣大帝”四字略有印象,但是情急之下什么都想不起。
在两差押解之下原路返回,被推出了城门楼,城门楼上执书之人向他喊道“松滋县杨九斤,这是你的造化,有上仙保举,你必有大用,出此门去勿再回头”。说罢头也不回,城门重重的关上了。
九斤此时头脑空白,这一遭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只能沿着宽阔的马路前行,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面前的方向,更没有目的地。就这样一直走着,边走脑子里边想想“汪圣大帝”这四个字,好像哪里听说过,又好像是第一次听说。
夜色渐渐深沉,山林之中更加幽深静谧,伴着脚下窸窣声响,时不时有个有个东西“戳”到身上头上,走的越快戳的越厉害。
尽管怕,九斤心里还是不停地大骂“三猴子,该死的三猴子怎么带的路,把我丢了都没人发现”。
九斤发现越骂越发壮胆,干脆骂出声,连带着春贵一起骂“木头春贵,就是一根死木头,跟我一起都能把我甩了”。
边骂边跑春贵都出了微汗,心跳也加快好像完全美觉得哪里不适。眼看着前面路边有个小山洞模样的地方,三面包围一面向马路,九斤觉得与其在这漫无目的地走不如窝在这个洞里等到天亮再去找队伍。
九斤蜷缩在小山洞里,坐下来上手抱紧大腿,下巴耷拉在膝盖上,慢慢地又开始紧张起来,干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就这样疲惫的身心得到了停歇,很快九斤就有了睡意,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