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日本兵，1937年12月13日这一天，我们的军队攻占了南京，将军们十分高兴，所以下达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命令。

听到命令的瞬间，我的战友们都欢喜了，我也跟着欢喜，因为备战了很多年，战斗了好几个月，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当时，我以为随心所欲的意思就是我所理解的意思。

这夜我正准备好好睡一觉，因为终于不用担心明天会在战斗中死去了，夜晚来临，我又想起了我的母亲和妹妹。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贤惠善良的女人，因为父亲早亡，她独自把我和妹妹养大，我非常感激我的母亲。如果可以，我一生也不愿离开她们。

只是后来，国家征兵，我又满足了岁数，所以不得不踏上了战场，战争十分残酷，但是每每想起她们，我总觉得我应该好好活下去。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不知道母亲有白头发了没有，也不知道妹妹出嫁了没有，如果她嫁人了，一定也会照顾好母亲的吧。

将军们说，满洲这片土地很大，等打下来后，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领土，我们可以把家人接来，随意在这里居住。但是，我却还是更喜欢故乡，故乡的土壤气息，让我感到安心，而这片土地，似乎沾染了太多鲜血，我不愿让我善良的母亲知道这些，我知道，她会哭的……我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入睡，半梦半醒间，我的战友低声叫醒了我，我很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他们说，出去乐一乐。

我迷迷糊糊地说，我想睡觉。可是他们没有尊重我的意思，他们把我拖了出去。

拖拖拽拽中，我也渐渐清醒了，可是我觉得我可能还没醒，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奔走嚎哭的平民百姓，与我穿着同样军服的士兵们在大肆的杀戮抢劫……我身旁的战友们十分兴奋，看起来十分想投入其中，他们举起枪支，装上刺刀，见我没有动作，还连连催促我快点，说晚了就不好玩了。

我记得南京已经投降，我记得在战争中不能这样对待投降的平民百姓，可是，为什么？我问我的战友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友们说，将军说了，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战友们讥笑我，别装，将军讲话时看你也笑得挺高兴的呀。

说着，他们拉着我冲入了满是硝烟疮痍的街道与人群，我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兵，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暴行，他们在向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举起了手中的刺刀，他们残忍地刺死了一个又一个，我看见那些人眼中滔天的怨恨与痛苦，他们眼睁睁地直视着，目光如刀子一般，他们直视着杀死自己的日本士兵们状似疯狂的笑容……当一道绝望怨愤的目光突然转向我的时候，我猛然惊醒——我们在做什么？

我按住战友又将刺出的刺刀，无措地问道，我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我们不能杀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看着因为我的阻拦跑掉的一个平民，他突然将刺刀指向了我，脸上残忍的笑容消失了，我看得出他很不满我阻止了他，他已经杀红了眼，我抓住他的枪支，我与他认识有几年了，对他说道，杀害投降了的平民，这是不对的！

他愤怒地从我手中将带着刺刀的枪支扯了出来，向我吼道，将军说了！随心所欲！随后大踏步地离开了我，我知道，他还将继续去杀害，就像满街的其他日本士兵一样……身旁其他的几个战友对我讥笑后，也跟上了他的步伐，没有再拉上我。

我站在这条充满痛苦哭叫的异国街道上，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青女孩突然从一间房子里跑了出来，她表情十分惊恐，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脏乱，也许是有人在追她，她在拼命地奔逃着，我看向她身后，有三个日本士兵在后面追着她。

突然从房子中又跑出来一个老妇，她死死地抱住了一个日本士兵的腿，在火光地映照下，我看见她口中含着深色的液体，刺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肺腑，一刀又一刀，她口中的液体奔涌而出，染透了衣襟。我知道，那是鲜血。只是她仍然痛苦地哭喊着，毫不松手。

那个日本士兵愤怒了，他再次举起刺刀，这次他瞄向了老妇的脸颊和脖子……老妇终于死了，她的身体倒在了地上。那个日本兵又恢复行动了。

夜晚的火光忽明忽暗，从年青女孩痛苦的表情中，我知道，她是在哭，她肯定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死去了。

后面追她的几个日本兵冲了过来，年青女孩一边跑一边回望，再一次地看向前方，她终于看到了独自站在大街上的我，她的双腿仿佛瞬间被冻住了，她的表情像看到了地狱……

追她的三个日本士兵也看见了我，见她停了下来，他们三个发出了阴毒的得逞笑声，他们远远对我招呼道，干得好！

看着女孩年青的面庞，我想起了我远在故乡的妹妹，我向她走过去，对她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我会保护你，保护你逃走……

可是，看见我向她走过去，她的表情更加恐怖绝望了，我突然间明白，她听不懂我的语言。

我一步步走过去，她看见前面后面都有日本士兵在靠近，她只得一步步往街道旁边退去，她的哭叫十分痛苦绝望，我有些不忍听不忍看。她听不懂我的话，我没有办法，只能对追过来的三个日本士兵喊道，请几位战友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个普通女孩。

三个日本士兵听见了我的话，愣了愣，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怪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对我说道，战友，你是想一起来吗？

我说，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们的怪笑突然停了，他们问我，你在帮这个支那女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请你们不要伤害一个普通的女孩。

他们没再理我，只是笑笑说，这个人有病。他们继续走向了那个无辜的女孩。

我捏住我的配枪，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那个无辜的女孩。

女孩退到了街边，没有了退路。三个日本士兵走近了，双手不再握住挂在肩上的人枪支，脸上却浮现出了下流的笑容。我终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他们不仅仅是要杀人。

年青女孩稚嫩的哭喊声刺激着我的神经，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将无法面对我那与她一样大的妹妹和我善良的母亲。

我举起了我的枪支，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能那样做。

果然，他们被我吓到了，停下了动作，他们的枪被他们事先放下了，而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他们只得求饶，不要开枪，我们听你的，都听你的。

年青的女孩终于看懂了我要保护她的意思，在我的眼神示意下，逃了开，渐渐地跑远了。

我一直举着我的枪口朝向我自己国家的士兵，我不知道这样做应不应该，但是我既然已经这么做了，我就没打算中途放下。我一直举着我的枪支，我不知道我举了多久，我只知道那个女孩一定已经逃远了，只是如今南京这么乱，也不知道她最后能不能平安活下来……

我对那三个日本士兵说道，你们走吧。

他们三个听话地转过身，向着对面走去，看见他们的动作，我也渐渐地放下了手中的枪支，缓慢地转过身，望向女孩逃出的方向，愿上天能保佑她。

“嘭嘭嘭嘭嘭——”

随着枪炮声的响起，好几颗子弹贯穿了我的身体。我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再望了一眼女孩逃出的方向，我不知道我后不后悔，我只是忽然十分思念我的母亲和妹妹……对不起，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