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光棍》
文／图 七品草民
谁也不是天生的光棍。
一九八几年的时候，村子里光棍特别多，大约有十几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经常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至于是聊天，还是打牌，或是喝水，无人得知。因为这个群体相当排外，容不下别人。其中，村西头三个有名的光棍，各有特点，而且关系好的不一般。
文定，是家里老大。本来不需要打光棍的，19岁那年他娘就张罗着说亲，你来我往的媒婆都踏破门槛了，姑娘介绍了若了干。可是，文定太娇撩了，高不成低不就，说人家姑娘不是瘦了，就是胖了；或者嫌人家高了，或者怨人家长得矮了；要么是太丑了，不好看，要么是太俊了，养不住。远近的姑娘让他挑来挑去，最后把自己挑剩下了。26岁之后，媒婆子都腌臜了，打死不给介绍了。他爹娘都着急上火的，砸到老房子，又重新盖起来砖瓦大房子，玻璃窗户，透明光亮的，也没有吸引来个媳妇。
再说钟茂。他是独子，家里还有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娘。钟茂身患残疾，自认为是铁杆光棍。那个年代，男人长的丑点，可能没有人太在乎了，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还是能过日子的，但是坚决不容忍残疾。农村残疾等于丧失劳动力，生活是没有指望的，哪一个父母愿意把自己的闺女推进火坑呢？
钟茂寡妇娘也哀求过媒婆，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有媒婆愿意揽这差事。根本没有指望，也就不想再去瞎忙活了。钟茂灰心了，打定主意铁了心，“光着吧，伺候了老娘吃喝，不用操心别的，也挺好”。
余学在家排行老二，哥哥早已结婚，并单独盖了房子出去过小日子了。无论是从长相来看，还是从家庭来看，或者从身体情况来论，五大三粗的余学都不应该成为光棍。然而，他却意外的成为了光棍团的一员。一直到26岁那年都没有对象，他没有在意，也懒得在意。这事，他相信随缘了。
他们三个是同龄人，又同学，且同病相怜，故惺惺相惜。
白天忙着干活，各自忙各自的。
文定，能种地，能收割，勤快有股子力气，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也能下海，无论是推网拉鱼，还是小海扒蛤蜊，都是行家里手。
钟茂开了一家日用百货店，起早贪黑，买卖倒也凑合，养活两个人轻松，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余学，“油瓶倒了不扶”，太懒了。爹娘干活走了他还没起来吃早饭。等着他去地里干活，又到时间吃午饭了，而他又从来不耽误用午饭，回家吃了午饭，还能再睡个午觉。
为了治“懒病”，他爹曾打过，但是没有用，自己改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后来，他爹活生生的被气出来“野巴”病，疯疯傻傻的。每天跟在自己老婆屁股后面，老婆走到哪，他就跟跟到哪。有了“野巴”爹拖累，余学想找个找媳妇就更难了。
他们仨，晚上没事就聚在一起，喝水，抽烟，打牌，大概如此吧。文定有个弟弟，想加入进去，可惜资历不够。虽然未婚，也还光棍着，无奈年龄还小，太年轻，被拒之在外。所以，他们谈论什么话题，或者干其他什么事，也就无人得知了。
这个光棍三人小组被打散，余军干的。余军是余学的大哥。余军张罗着给弟弟余学娶上了媳妇，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
余学有了媳妇，自然也不能加入光棍团。况且，终于有了媳妇，谁还愿意跟光棍们厮混在一起呢？
余军村里的拖拉机手，维修、驾驶、犁地那都是让人竖大拇指的。1983年，生产队解散之后，他成为村里第一批买拖拉机的人。勤快，踏实，肯干，余军的小日子，从此奔上幸福的快车道。跑运输，成了最早的万元户，盖新房，最早的玻璃窗，过上了让远近人都羡慕的日子。
然而，余军看不惯弟弟懒散，架不住娘的央及，爹又病歪歪的，毕竟手足相连。余军开始给余学忙碌着“找”媳妇，这个“找”标注高价。余军总认为，“花俩钱也不怕，有了人口不愁赚钱的事”。只要愿意嫁给余学，他们家，确切说是他余军宁可多出钱。
于是，终于从十里开外的另一个村“找”了这个媳妇。那时候，“三转一响”还没有几家能凑得齐，媳妇家开价两万，余军没有丝毫犹豫。万元户还是富豪的年代，余学花两万娶了个媳妇，刚满18岁的大姑娘，当时在村里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娶上了新媳妇，余学却更加懒散了。每天赖着不起，不仅自己懒，竟然连新媳妇也给拐带着懒散的。而余军却背负着给弟弟娶媳妇的欠债，没白没黑，五冬六夏跑拖拉机。三年多，余军不仅还上了债务，还又新买了一台拖拉机。
余学媳妇一看拖拉机是摇钱树，便撺掇余学跟余军分家，余学好吃懒做又没啥主意，便听从了这个小女人的话。
余军再次帮助了这个手足兄弟。余军带着弟弟余学学了半年拖拉机，从驾驶到维修，从犁地到跑路，方方面面都倾囊相授。
余学学有所成，两兄弟分了家。余学承诺养着爹娘，今后再不给大哥添麻烦，好好过日子。余军将新拖拉机让给余学，自己又开那个旧拖拉机。“拖拉机跟人一样，越用越顺手，越用越好用。闲着不用就废了。”
刚开始，余学还斗志昂扬，忙忙碌碌像那么回事。一茬麦子还没割倒，余学就又回到过去。村里有人要雇用拖拉机，余学刚开始推辞活太多，安排给其他人了；再后来要么说病了，要么说拖拉机坏了，渐渐的大家发现拖拉机基本上在门口闲着。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去找他干活了，那时候拖拉机也不少了，手扶拖拉机一下子又冒出来很多。
日子就像和尚撞钟一样混着。哪怕小媳妇给生了儿子，也没有激发余学的斗志。当别人家日子逐渐红火时，他们家连灯都拉不开了，自来水也被停了，欠费了。
媳妇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余学没有去找，也懒得去。余学又回到了光棍的日子，只是他已经不能加入那个光棍组了。文定、钟茂也都娶媳妇了，带着孩子的二婚妇女，而且都没有松懈的忙碌着，毕竟人口多了，日子需要努力才能过得好。
余学经常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动着，像个“嘲巴”一样到处溜达，没有人理会。他那台拖拉机闲置在门口，已经锈迹斑斑了。
没有谁愿意做光棍，除了余学。
（2020年2月16日 星期日 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