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萧复奉使从江、淮地区回来，与李勉、卢翰、刘从一起见皇上。李勉等退下后，萧复单独留下来，对皇上说：“陈少游位兼将相，却首先做出有亏臣节的事，韦皋只是一个幕僚部属，却能单独建立忠义（韦皋事见去年记载），请以韦皋替代陈少游镇守淮南，让善恶彰明。”皇上同意。立即派宦官马钦绪去见刘从一，附上去耳语一番，然后离去。几位宰相回到政事堂。刘从一向萧复说：“刚才马钦绪宣旨，让我与你商议之前朝见皇帝时所说的事，即刻上奏执行，不要令李勉、卢翰知道。敢问你跟皇上说的是什么事？”萧复说：“尧舜升降官员，四方诸侯全都同意。在朝堂上当众赐给爵位，让朝士百官共知。假使李勉、卢翰不能胜任宰相，那就罢免他们。既在相位，朝廷政事，怎么能不与他们商议，而唯独隐瞒这一件事呢！这是当今最大的弊病，之前主上跟我交待这些话，我已经当面说不能这样，想不到皇上还是坚持。我并不是不愿与您一起上奏执行，只是怕这样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所以没敢跟你说。”竟然不告诉刘从一是什么事。刘从一上奏说明，皇上更加不悦，萧复于是上表辞职，十一月二十八日，罢相为左庶子。

华杉曰：

此时有些蹊跷，如果是萧复向皇帝建议用韦皋替代陈少游，之后他又跟刘从一说是皇上说的，他不同意，拒绝执行，甚至拒绝说出是什么事。那么皇上就不应该是“不悦”，而是大怒，要杀人了。以萧复的智识和名节，他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相反，这种事倒很像是德宗干的，因为他一贯如此，他单独留下萧复，安排他如此这般的可能性更大。而就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谈话，史官怎么记，就是皇帝说了算了。

历史细节，多有不可信之处，我们也不能都去猜测，只在特别蹊跷的地方，发一点议论。

42、

刘洽攻克汴州，得到《李希烈起居注》，说“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陈少游听闻，羞惭恐惧，发病，十二月八日，薨逝。追赠为太尉，赙仪和葬礼规格按正常级别。

淮南大将王韶想要自己担任留后，让将士们推举自己为知军事，并且想要大肆抢掠。韩滉派使者对他说：“如果你敢作乱，我即日全军渡江诛杀你！”王韶等惧怕，不敢发动。皇上听闻，喜悦，对李泌说：“韩滉不仅安定江东，又能安定淮南，真是大臣之器，卿可以说是有知人之明！”

十二月十三日，加授韩滉为平章事，江淮转运使。韩滉运江、淮粟米、绸缎入贡京师，没有一个月停止，韩廷都依赖他，使者劳问相继，皇帝对他的恩遇更深。

43、

　　本年蝗灾遍及远近各地，草木都被吃光，惟独不吃稻子，发生大饥荒，道路上饿殍相望。

华杉曰：

这也是蹊跷的地方了，蝗虫不吃稻子，很蹊跷；不吃稻米却又发生大饥荒，蹊跷加蹊跷。

　　贞元元年（公元785年）

1、

　　春，正月一日，赦天下，改年号为贞元。

2、

　　正月十七日，追赠颜真卿为司徒，谥号文忠。

3、

新州司马卢杞遇上大赦，调任吉州长史，对人说：“我必定能再次入朝。”不久，皇上果然任用他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轮值草写制书，去给卢翰、刘从一说：“卢杞任宰相，致使皇帝流亡，海内疮痍，为什么忽然擢升为大郡刺史！希望二位向皇帝反映。”卢翰等人不从，命其它舍人起草。

正月十九日，制书下达，袁高扣留不颁发，并且上奏说：“卢杞极恶穷凶，百官恨之如仇，六军将士都恨不得吃了他的肉，怎么还能再任用他！”皇上不听。补阙陈京、赵需等上疏说：“卢杞三年擅权，致使百官政务废弛，天地神祇都知道，华夏、蛮夷都唾弃他。如果对这样的巨奸再次加以宠信，必定失去天下人心。”

正月二十一日，袁高再次在正式朝会上论奏。皇上说：“卢杞已经经过两次大赦。”袁高说：“大赦只是不治他的罪，不可以再任命他为刺史。”陈京等亦争执不已，说：“卢杞执政，百官时常都如同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样，如今再次任用他，则奸党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了。”皇上大怒，吓得左右都往后躲，进谏的人也稍稍退缩，陈京回头看着他们说：“赵需等人不要退缩，这是国家大事，应当以死相争。”皇上怒气稍解。

正月二十二日，皇上对宰相说：“给卢杞一个小州刺史，可以吗？”李勉说：“陛下想要给他，大州也行，只是让天下人失望，又怎么办！”

正月二十六日，任命卢杞为澧州别驾。派人对袁高说：“朕慢慢思量卿的话，确实非常恰当。”又对李泌说：“朕已批准袁高所奏。”李泌说：“最近外人窃议，把陛下比着汉桓帝、汉灵帝；如今听到陛下的话，就是尧、舜也赶不上陛下！”皇上喜悦。卢杞最终竟死在澧州。

袁高，是袁恕己的孙子。

4、

　　三月，李希烈攻陷邓州。

5、

　　三月二十三日，任命汴滑节度使李澄为郑滑节度使。

6、

　　把代宗的女儿嘉诚公主嫁给田绪为妻。

7、

李怀光的都虞候吕鸣岳秘密通款于马燧，事情泄露，李怀光杀了他，屠灭全家。牵连到幕僚高郢、李鄘，李怀光集合将士，当众斥责他们，高郢、李鄘抗言逆顺之道，毫不惭愧和隐瞒，李怀光将他们囚禁。李鄘，是李邕的侄孙。

马燧驻军于宝鼎，击败李怀光兵于陶城，斩首一万余级，分兵与浑瑊会合，进逼河中。

8、

　　夏，四月十三日，任命曹王李皋为荆南节度，李希烈部将李思登献出随州，向他投降。

9、

　　四月十八日，马燧、浑瑊击破李怀光兵于长春宫南，于是挖掘壕沟，包围宫城。李怀光诸将相继来降。皇帝下诏，任命马燧、浑瑊为招抚使。

10、

　　五月二日，刘洽更名为刘玄佐。

11、

　　韩游瑰请兵于浑瑊，一起攻取朝邑。李怀光部将阎晏想要夺回城池，士卒们指着邠州军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父兄，就是我们的子弟，为什么要以白刃相向呢！”喧哗吵闹，声音很大。阎晏于是引兵离去。李怀光知道众心不从，于是诈称准备归顺，聚集货财，装饰车马，声称等道路打通就运到京师进贡，由此又拖延将近一个月。

12、

　　六月十八日，任命刘玄佐兼汴州刺史。

13、

　　六月二十八日，任命金吾大将军韦皋为西川节度使。

14、

　　朱滔病死，将士们推举前涿州刺史刘怦为知军事。

15、

当时连年旱灾、蝗灾，度支资粮匮竭，议事的人多请赦免李怀光。李晟上言说：“赦免李怀光，有五个不可：河中距长安才三百里，同州首当其冲，如果驻扎大量军队，则显示对李怀光的不信任，兵少了则不足以提防他，一旦东方发生事变，朝廷何以制服！这是其一；今天赦免李怀光，必定要把晋州、绛州、慈州、隰（xi）州都还给他，浑瑊既无所得，康日知又应迁移，这些州县全都不安，何以奖励忠义之士，这是其二；陛下连兵一年，讨除小丑，兵力并非不足，却忽然赦免其反逆之罪；如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都在观望朝廷强弱，他们不会认为陛下是施德泽，爱百姓，而是认为朝廷兵屈于人而自暴自弃罢了，必然竞起窥觎之心。这是其三；李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都应论功行赏，如今府库空虚，赏赐不能满足他们的期望，那是更加激起他们叛乱，这是其四；赦免李怀光，就要诸道讨逆军队复员，但是又没有什么赏赐，怨言必起，这是其五。如今河中米价一斗五百钱，饲养马牛的草料都要吃尽了，墙壁之间，饿殍甚众。况且其军中大将也几乎已经被杀光了，陛下敕令诸道兵马再包围十天半月，他们必有内部崩溃的变化，何必养腹心之疾，他日又再后悔呢！”又请发兵二万，自备资粮，单独讨伐怀光。

秋，七月一日，马燧从行营入朝，奏称：“李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令天下，愿再得一月军粮，必为陛下扫平他。”皇上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