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春天,我租住在运城市汽车站对面的村子里,村子的名字叫马鞍桥,我住在那里的时候既没有见过马鞍也没有见过桥,自然也不曾见过像马鞍一样的桥。如果你打算考证故事的真实性,可以去那里寻个人打听一下是否认识戴小姐,必不会像我考证村名来历那般麻烦。
戴小姐本不是运城人,她是房东老孙的继女。戴小姐的生父戴先生是云南文山一个退伍军人,生的英俊挺拔,戴夫人亦是端庄秀丽。两人自由恋爱发展到结婚,郎才女貌,本是羡煞旁人的一对。但是故事必须有所转折才能成全故事的曲折性。戴小姐出生后的第三年,一次事故让戴先生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后再也站不起来,成了英俊不再挺拔的戴先生。后来自暴自弃的戴先生沾上毒品一发不可收拾,变得面黄肌瘦成了既不英俊又不挺拔的戴先生。继而发展到家暴,戴小姐向我描述到这里的时候,我很难想象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之人是如何对戴夫人和戴小姐实施家暴的。两年后心灰意冷的戴夫人与戴先生离婚,带着年仅五岁的戴小姐远赴山西,嫁给了房东老孙。使我后来得以认识戴小姐。
戴小姐的长相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十九岁的戴小姐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像个天生的衣架,所有衣服在她身上都焕发着别有的光彩。倘若一切顺利戴小姐这样的女孩可以从前仆后继的追求者大军中择富录取,然后安心做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在有宾客来访的时候发挥作用充当一下花瓶。若真如此,那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老孙和前戴夫人现孙夫人有了一个儿子之后,便开始对本就是拖油瓶的戴小姐实施放养,疏于管教。戴小姐高二那年,也就是前年,认识了社会青年刘某,开始无故旷课,夜不归校。那是戴小姐的第一个男朋友,他顺水推舟的推倒了戴小姐。戴小姐说那是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自由时光,她衣食无忧,每天花大把的时间逛街,满足而安逸。她像只流浪的猫一样游走在城市的每个街道。
后来刘某因盗窃入狱,失去经济支撑的戴小姐自知高考无望,索性退学回家。推己及人,我猜戴小姐退学的时候一定也如我当年退学一样带着深深的茫然和不可一世的固执。那时候正是高三的前半年,戴小姐的记忆中,那个秋天格外的阴冷,天空灰的像是一块洗不干净的毛毯,把整个世界包裹起来,污浊的空气中充斥着汽车尾气的气味。
退学在家的戴小姐整天足不出户,上网聊天,打英雄联盟。我见过戴小姐打英雄联盟,万年青铜五的水平,却收藏五十多套皮肤,这让戴小姐像是坐拥五十套房产一样自豪。倘若有天你在玩英雄联盟,遇到一个带着最炫的皮肤和最奇葩的符文把你坑到爬不起来的玩家,那她有可能是戴小姐。后来戴小姐告诉我,那些皮肤都是小付送给她的。小付是戴小姐的网恋男友,戴小姐给了他男友的名义以便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的馈赠和他的爱慕,却从不给他机会享受男友的权利。戴小姐说她同意小付做他男朋友并不全是为了那些皮肤,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真诚的表情。她说小付是个好人。如果戴小姐没有遇到阿飞,那么我将有可能写出一个备胎转正的励志故事。
小付做名义男友的那段时间里,每个夜里都会给戴小姐打电话。戴小姐跟他讲她的故事,就像后来戴小姐跟我讲的一样。小付的话很少,有时候她会怀疑小付是不是睡着了,她叫小付的名字,直到听见小付的回应,然后她继续讲。如果戴小姐不说话,他们就会陷入沉默,只能在电话里听彼此的呼吸声。戴小姐有很强的倾诉欲望,戴小姐觉得大概只有小付会耐心的听她讲故事,她跟我说这些是为了证实小付是个好人。这是2013年的春天,我正租住在戴小姐的家里。我时常看见夜里戴小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对着电话讲她的故事,她的腿修长而笔直,随意的向前伸开,牛仔裤恰到好处的将她紧绷的腿部线条展现出来,像一只安静的鹭鸶。
马鞍桥村中的一颗槐树正经历着它生命中第十四个残酷的春天,那是房东老孙和孙夫人结婚的那年种下的。北方人有采食槐花的习俗,但又缺乏爱护意识,往往是连枝带叶全部扯下来,以致枝叶稀疏,如同谢顶一般。树下长年拴着一只脏兮兮的恶犬。
戴小姐认识阿飞的时候是她决定跟小付见面的前三天。阿飞看了戴小姐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后,为戴小姐取了个小胖妞的绰号。这让自负身材的戴小姐十分郁闷,连发了几张照片过去,脸上带着斗地主时打出王炸一样的自信。阿飞又将戴小姐的照片发了回来,不过全都被p成了圆滚滚的小胖子。戴小姐对我说阿飞好像是唯一一个不觊觎她美貌的男生。我顿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阿飞的态度让戴小姐第一次体会到了美人计失败的挫败感。除此之外,阿飞对戴小姐讲的故事表现的兴趣缺缺。聊了两天,戴小姐依然对这个阿飞一无所知,除了他叫阿飞,运城本地人。与我一样,租住在马鞍桥村的某个出租屋内。
认识阿飞的第三天,也就是戴小姐约小付见面的那天。戴小姐下午特意化了淡妆,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四月下旬,春天明媚的阳光照射一天之后,气温已经攀升至26度,这是个适合穿裙子的温度。小付要到晚上七点才下班。正好阿飞约戴小姐见面,戴小姐对着镜子,确信自己的光彩可以闪瞎阿飞的狗眼,欣然同意。
戴小姐见到阿飞的时候正是傍晚,戴小姐不知道自己的光彩是否闪瞎了阿飞的狗眼,但她知道阿飞的光彩闪到自己了,这让戴小姐有种大招放空还中了对手一招的无力。阿飞身高一米八穿一身修身西装,算不上高档但十分笔挺,染成黄色的头发梳成整齐的侧背头,左耳戴一只银色耳环,皮肤在黄昏里闪着柔和的光,剑眉星目鼻梁挺拔唇似刀刻。戴小姐这样跟我形容阿飞,这是青春校园爱情小说中男主角的标配,很符合戴小姐的审美观。准确的说,阿飞长得有点像焦恩俊,更准确的说是像焦恩俊在宝莲灯里饰演的二郎神。
小付约了戴小姐在火车站见面。当小付手捧着一束玫瑰,将要说的话复习了三遍以后,终于看见身材高挑的戴小姐出现在一百米开外的站前广场上,旁边还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高大男生,再旁边是更加高大的横刀立马的关二爷,关公作为这个城市文化底蕴的标志其雕像被塑造的格外高大威猛。唯独小付自己是渺小的。面前的马路在小付的眼里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他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约戴小姐见面的事情上,此刻再也提不起往前跨一步的勇气了。他将手机关机后,远远的看着戴小姐和高个子男生,他们依旧谈笑风声。戴小姐似乎很沮丧的蹲了下来。夜里气温开始下降,戴小姐把胳膊抱在胸前取暖,高个子男生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戴小姐身上。他们又开始继续谈笑。之后,高个子男生扶起戴小姐,坐进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戴小姐说,如果那晚小付出现了,她可能不会跟阿飞上床,戴小姐说的时候用了可能,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还是不可能。戴小姐希望小付觉得阿飞是自己的潜在追求者,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有高大帅气的追求者,这是她如星光一般微小的虚荣心,她相信这样的刺激会让小付对她更加的死心塌地。她希望小付能像个争夺交配权的雄性动物一样,跟阿飞进行殊死较量。而不是像个被阉割的猫那样躲在黑暗处,看着阿飞跟她调情。
戴小姐跟阿飞一起去火车站的那晚,阿飞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关二爷的雕像下,像个骄傲的将军一样,用略带玩味的口气对站在他面前的戴小姐说:好吧,我承认你不是小胖妞。戴小姐随手将摘来的月季花砸向阿飞,阿飞伸手,那只月季像长了翅膀一样,稳稳的落在阿飞的手里。这是什么,定情信物么?阿飞问道。戴小姐本想回他一句想的美,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把本就不是心里话的那几个字咽了回去,让它们成了胃里话,被永远的消化掉了。
戴小姐拨了小付的手机号,只有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戴小姐突然觉得她可能再也收不到小付的爱慕之情和表达爱慕之情的皮肤了。戴小姐觉得有些失落,抱着手臂蹲了下去,人心比夜色更加凉薄。阿飞脱下外套披在了戴小姐的身上。戴小姐可以嗅到阿飞外套上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那是一种骄傲而又温柔的气味。她对阿飞的这一举动表现出意料之中的满意。阿飞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戴小姐问他:你笑什么?
你的内裤是黑色的。半年没有穿过裙子的戴小姐,似乎忘记了穿裙子的注意事项,在她蹲下的时候,裙底的春光已然乍泄。对于阿飞来讲,显然春光诱人,于是阿飞就这样站在她的对面欣赏了五分钟。但是戴小姐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娇笑着说声讨厌,将裙子拉了拉,双腿合拢勉强遮住了大部分的春色。显然对于能吸引阿飞的注意,戴小姐十分受用,不再介意稍微流露的一点春光。也忘记了此时她应该继续保持脸上的失落表情。阿飞说:夜里太凉当心感冒,去我那里坐会儿吧。阿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让人分不清楚重点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戴小姐意识到今晚小付不会来了,况且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没有得到熊掌,那得到鱼也是不错的。便没有拒绝阿飞的好意。
第二天一大早,戴小姐躺在床上给小付发信息。出乎意料的小付很快就回了消息。昨晚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小付问道。戴小姐回复他是一个发小,正好昨晚没事,陪她一起去的。戴小姐突然发现她自己一直都过分的高估了那个在网上陪她聊天给她送皮肤的男人,他只能卑微的躲在角落里。戴小姐看了看正在身边熟睡的认识了三天的发小,凌乱的头发下一张英俊的脸,结实的身躯上犹如雕刻的肌肉线条。此刻他正一丝不挂的躺在那里。戴小姐仿佛在阿飞身上看到父亲戴先生年轻时候的影子。小付说,那我们中午在南风广场见。
中午的广场上人并不算太多。戴小姐用一条长t恤代替了昨天的裙子,下身一条肉色丝袜显得身材格外窈窕。她依旧跟阿飞一起,只是小付今天终于勇气可嘉的出现了。小付与戴小姐差不多的身高在阿飞跟前矮了一截,身材略胖肤色黝黑,留着永远都不会过时的寸头,穿一件宽大的黑色衬衫下身一条同样肥大的牛仔裤配一双361度的运动鞋。与阿飞的对比格外鲜明,戴小姐尽量控制着自己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
戴小姐跟阿飞和小付三人一起去吃饭,三个人走在一起,所有人都会觉得阿飞跟戴小姐是一对情侣关系。小付也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气氛,努力的与戴小姐做出亲密的样子,渴望着戴小姐的热情回应,却不料此刻的戴小姐冷淡的像个不解风情之人。而阿飞依旧一副骄傲的姿态,他甚至没有将小付当做情敌。不同于小付的无知者无畏,这种知而依旧无畏让戴小姐有一种鱼没打到还丢了渔网的气愤。饭馆里长方形的餐桌,阿飞和小付各自坐在一边,身旁各有一个可坐一人的座位。无论戴小姐坐在哪边,都会让另一边的人成为两人组合中的第三者,局面十分尴尬。戴小姐犹豫了一秒钟,决定让这尴尬暂时跟阿飞坐在一起,自己坐在了小付旁边……她凭借一贯的直觉力求在三人之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整个吃饭的时间,小付脸上一直挂着欢喜的表情,仿佛二十多年来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的得意。志得意满,自然无比慷慨的掏腰包买了单。阿飞似乎并不介意戴小姐坐在了小付的身边,吃饭时间依旧谈笑自若。看着阿飞的神色,戴小姐莫名的觉得心中火起,恨不能将盘中餐扣在阿飞的脸上。小付约戴小姐下午去逛街,戴小姐向阿飞投去质问的眼神,却发现阿飞只顾低头吃饭,好似昨夜的缠绵让他消耗颇大,忙着补充体力,丝毫不关心戴小姐跟小付的对话。只在戴小姐同意之后,说了声玩的开心点,就自行打车离开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戴小姐跟小付坐了公交车在市区内闲逛的时候,阿飞将手机静音后,回到家中倒头便睡。没有阿飞打扰的这个下午是小付理想的二人世界,小付有些懊恼昨晚为什么没勇气走出去,他趁机拉了戴小姐的手,戴小姐仿佛没有察觉一样,任小付拉着。戴小姐的手光滑柔软,手指纤细,握起来柔若无骨。当然,小付并不知道,昨晚正是这双手让某个男人无比销魂。
阿飞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手机显示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来自戴小姐。阿飞按照戴小姐说的地点找到她的时候,她仍然跟小付一起。戴小姐觉得现在不再是鱼与熊掌的选择了,变成了燕窝与熊掌,让她难以取舍,或者她认为可以二者兼得,一直以来的自信让她觉得二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戴小姐让阿飞安排晚上的去处,阿飞拿起手机拨通电话说了句:帮我安排个座位,三个人。
所幸酒吧的沙发比较宽敞,允许三个人坐在同一边,戴小姐很自然的坐在了小付跟阿飞的中间,避免了中午吃饭时候的尴尬。阿飞似乎是这间酒吧的常客,不断的有人跟阿飞打招呼敬酒,阿飞来者不拒一律痛快喝下。有阿飞的熟人向小付敬酒,小付喝药一般勉强喝了两杯之后,露出痛苦的神色,跑去酒吧外面呕吐。嘈杂的酒吧音乐中,戴小姐听见阿飞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怂货”。
有些人天生具有强大的社交能力,很明显阿飞属于这种人,而小付则是另一个极端。但是,他对我好啊。戴小姐这样想着。
戴小姐觉得她还是看不透那个跟她有过一夜缠绵的男人。如果说这几天阿飞给了戴小姐很多小小的打击,那么此刻可以说是给了戴小姐当头一棒。阿飞正搂着一个浓妆女郎,站在一米多高的领舞台上,肆意扭动着腰肢像两条缠在一起的水蛇。戴小姐自忖比那个女郎更加漂亮,所以更加觉得心里不舒服。自负将放大她对于失败的恐惧,这是与生俱来的枷锁,此时好似有一只蛀虫正在啃食她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自尊。戴小姐这才发现这是一场他们三人之间的较量,他们都在试图击败对手赢得奖品荣誉或者交配权。阿飞似乎一开始就明白了这一点,而越早察觉的人也越容易掌握更多致胜的筹码。
这是小付第一次喝酒,当然也是第一次来酒吧,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处男,他仍然有很多的第一次。他只是一个小工厂的小工人,夜店于他来说无异于古代的烟花之地,是登徒浪子聚集的地方。他看着那些从前只在电视中见过的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孩,他竟无法抑制的勃起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爱情的亵渎,他开始如坐针毡。小付只呆了半个小时就匆匆离开了,他本想带着戴小姐一起离开,却不料遭到了戴小姐的拒绝。
夜里两点,醉酒的戴小姐被阿飞像搀扶过马路的老太太一般搀扶着走出酒吧。夜晚的风卷起马路上的尘土,为这凌晨的小城增添了些许凄凉之意。戴小姐被阿飞塞进一辆出租车内,戴小姐感觉自己的胃像是变成了一个气球,有嗝不完的气体。她强忍着呕吐,将头靠在了阿飞的肩膀上。醉酒后的眼神迷离微微娇喘的美丽年轻女子,会有种让所有男人无法抗拒的风尘之色,当然前提是没有呕吐,一旦呕吐不仅会破坏这种感觉还会破坏女子的妆容。戴小姐深知这一点。
车子尚未到达马鞍桥,戴小姐的手机就已经响了三次。阿飞像搜身一样从戴小姐身上搜出她的手机,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小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是阿飞,小戴现在在我家。
小戴是我女朋友,你为什么把她带到你家?阿飞像是付费咨询的话务员一样,不待这穷酸客户咨询详细情况,就带着厌烦的神情挂断了手机。
戴小姐跟阿飞到达马鞍桥的时候,小付已经等待在村口。戴小姐不知道小付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小付看到喝醉的戴小姐后,伸手欲扶。阿飞站在旁边,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只说了一句话。你更希望让谁扶你?戴小姐便甩开小付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阿飞的肩膀上。平衡已然被打破了,戴小姐不得不做出选择。她知道她和小付都不足以跟这个叫阿飞的男人抗衡,她在他的面前如同一只装瓶子里的蝴蝶一样无力。而她所有的小手段都像愚蠢的笑话一样暴露在他的眼底。 戴小姐很讨厌这种感觉。
仍然不明情况的小付,以为喝多的戴小姐失去了判断能力,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男朋友。连忙拉着戴小姐的手,转身欲走。在小付的面前,戴小姐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骄傲,她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戴小姐刚被小付拉着走了几步,就听见阿飞不紧不慢的声音。你想清楚了?戴小姐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阿飞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她再次甩开了小付的手。
小付开始明白,他与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他不想放弃,他才是戴小姐名义上的男朋友,他为戴小姐付出了那么多,他一厢情愿的觉得戴小姐肯定会跟他走。他追了两步想再次拉住戴小姐,却看见一直以来语气平静的阿飞正挥起拳头,下一秒这颗拳头落在自己的左眼角。
这一下有些出乎戴小姐的意料,但她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自豪。这两个男人终于为了自己大打出手,虽然她不再是胜利者,但她仍然是唯一的奖品,戴小姐冷眼看着这两个为争夺自己像两只发情的公狗一样厮打在一起的男人,心里暗自痛快。但是这场斗殴很快就演变为阿飞对小付单方面的殴打。阿飞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喊着:老子跟她睡过,你他妈跟她睡过没有。小付在阿飞拳头和语言的双重攻势之下显得毫无招架之力。直到旁边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喝骂:半夜三更,吵你妈x啊。一只啤酒瓶子像颗手榴弹一样从四楼飞了下来,在马鞍桥的地面上轰然炸裂。
凌晨三点,戴小姐跟阿飞去了阿飞的住处,已然被揍成猪头的小付也跟在后面。小付仍然不肯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会跟这个男人上床。一进房间戴小姐便躺在了床上,阿飞问旁边的小付:你觉得自己值得吗?事实证明,小付虽然拳头是软的,但嘴却是硬的。戴小姐躺在床上默不做声。阿飞似乎不打算尽地主之谊,大咧咧的躺在了戴小姐身边,拉开被子将两人盖住,在被窝里对纹丝不动的戴小姐上下其手。
小付茫然的坐在沙发上,脸上的伤已经肿了起来,但他不觉得痛,他只觉得呼吸困难似乎一只无形的手正按着他的胸口。旁边的垃圾篓安静里躺着几只用过的安全套,在一堆肮脏的卫生纸中间,显得格外刺眼。床上的两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在被子的遮盖下像两条在泥土里蠕动的蚯蚓。一只黑色蕾丝的内衣被一只男人的手从被子里面扔了出来,之后这只手对他做了一个竖中指的侮辱手势。房间里充满荷尔蒙的气味。他像具尸体一样缓缓站起来,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肩膀微微颤抖,似乎隐忍剧烈的痛苦。
之后戴小姐将自己的衣物用品,全部带到了阿飞那里,两人正式同居。小付也自觉的消失了,如同火车站那晚那个躲在黑暗里的男人一样,只是没有再出现过。此后戴小姐知道阿飞原本是夜店里的男公关,也就是坐台少爷,因与领队不合辞职。阿飞经常去夜店,偶尔也会带上戴小姐,酒吧里仍然会有很多人跟他喝酒。戴小姐记得满嘴酒气的阿飞在她的耳边吹着气低声说:老子吹了这瓶酒,回家你给我吹。温热的气流让戴小姐耳垂稣痒。
某个夜里,戴小姐问阿飞:你会娶我吗?阿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戴小姐像个漂亮的风筝,线一直都攥在阿飞的手里,而阿飞此刻觉得这条纤细的线即将崩断,戴小姐就要脱离他的掌控。看着沉默的阿飞,戴小姐脸上阴云密布,她压抑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
你到底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还是一个充气娃娃?戴小姐低沉的质问,脸色因愤怒而惨白。
阿飞还是那副毫不在乎的口气:有什么区别吗?
愤怒的戴小姐将桌子上的一杯水泼在阿飞脸上之后,转身离开,将门狠狠的摔上。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的戴小姐回来找过阿飞,却不想已是人去房空,戴小姐的衣物被扔在了墙角沾满灰尘。
2017年春天,我从南京返回运城的时候,在汽车站对面再次偶遇了依然单身的戴小姐。得知我在写文章之后,戴小姐熟练的吸着烟,对我讲述了上面的故事。马鞍桥的那颗槐树依旧如谢顶一般悲惨的生长着,旁边不见了那条脏兮兮的恶犬。
闲聊时候,一个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小女孩蹦跳跑了过来包住戴小姐的腿奶声奶气的叫戴小姐妈妈。我从这小女孩身上依稀可以看见戴小姐幼年时候的影子,她的长相集合的戴小姐和阿飞所有的优点……戴小姐将烟丢在地上,对着我挤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