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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彩霞父亲赵乾坤得知女儿赵彩霞和二秃子在学校打架,还把二秃子嘴抓淌血,过意不去,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二秃子父亲笑脸相迎,说小孩子在一起磨牙闹着玩的,不值得一提,劝赵乾坤不要往心里去,此事因为双方家长的互谅互让,就此告一段落。到了夏天,暑假开始了,二秃子最喜欢夏天。夏天他和王玉龙、王天兵等小伙伴成群结队到河里游泳,赵彩霞在县城里长大,不会游,小伙伴们都鼓励她下水,叫她先在河旁边浅水的地方游,要不了几天准能学会。赵彩霞在小伙伴的鼓励下,壮着胆子,脱掉鞋和外面的长裤子,穿着裤头汗衫慢慢地摸索着下水了。站在齐膝盖深的水里,赵彩霞弓着腰,小腿战战兢兢,这时一个浪打过来,她一屁股坐在水里,还呛了一口水。二秃子听人说,学游泳和学骑自行车一样,学骑自行车摔几下就会骑了,学游泳呛几口水就会游了。二秃子把这个听来的道理说给赵彩霞听,告诉她没有不呛水就会游泳的,鼓励她勇敢地站起来。受到鼓舞的赵彩霞再次从河水里站起来的时候,胆子反而大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往水深的地方摸索着挪动脚步,忽然赵彩霞一脚踹空,滑到一个断崖式深水窟窿的地方,瞬间就看不到她的头了,只见赵彩霞的两只手在水面上胡乱地摆动。二秃子看到赵彩霞掉进深水里,他不慌不忙,一个猛子扎到她跟前,头钻进赵彩霞的腿裆里,像大人扛小孩一样,然后双脚使劲一蹬,肩膀往上一顶,赵彩霞像从水下潜射出来的导弹,从深水窟窿里一下子窜到了旁边浅水的地方,二秃子和王玉龙俩一起把赵彩霞拖了上来。赵彩霞躺在河堤的斜坡上,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脸上,黑眼珠翻到上眼皮里面,上下眼皮之间全是眼白,看着很瘆人。二秃子把披在赵彩霞脸上的湿漉漉的头发向两边分开,看着她全是眼白的眼睛,心里害怕极了。这时二秃子不停地在赵彩霞的脸上拍打,赵彩霞的头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嘴里喷出一股老高的清水,喷得二秃子满脸都是,赵彩霞黑眼珠终于从上眼皮里慢慢地下来了,她一骨碌坐了起来,跟梦魇似的,显然赵彩霞是被水给呛蒙了。二秃子终于松了一口气,抹掉赵彩霞喷在他脸上的水,瘫坐在赵彩霞的身边。
打这以后,赵彩霞对二秃子另眼相看了,她不再对二秃子翻白眼了。城里姑娘有爱吃零嘴的习惯,即便她现在被发配到农村接受改造。赵彩霞经常从家里带一些二秃子从来没见过更没吃过的东西到学校里来,她会偷偷地分一点塞给二秃子,二秃子觉得很好吃。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二秃子也例外,自从吃了赵彩霞塞给给他的零食,二秃子觉得赵彩霞的脸没有原来那么大了,眼白也没那么多了,翻白眼也不那么难看了。王玉龙或其他小伙伴结伙欺负赵彩霞,二秃子主动站在她一边,为此他还跟王天兵打了一架。赵彩霞对二秃子站在自己一边,心里自然感到高兴,但她怀疑二秃子打架的能力,因为打架不是二秃子的强项,他连赵彩霞都打不过。
王老师给二秃子起的大名王天好,几年来除了默默地趴在课本和作业本上,同学们没有人喊他王天好,王老师和同学仍然叫他二秃子。头几天他还有点纳闷,王老师不是给起了大名子吗?王老师还特意嘱咐二秃子记住,怎么王老师自己到现在还叫他二秃子呢?时间长了,二秃子又渐渐习惯了,自己也把王天好这个大名给忘了。忽然有一天王老师在课堂上喊王天好,二秃子愣是半天没反应,他左瞅右看,以为王老师在叫哪个新来的同学,直到全班同学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二秃子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站起来答应“到”,全班同学哄然大笑。
二秃子、王天兵、王玉龙、赵彩霞他们在王祖海大伯伯的破草房子里呆了三年,王老师给他们上了三年的课,明年他们就四年级了,这间破草房子再也容纳不下他们了,王老师把他们送到大一点离家远一点的红卫小学。
红卫小学是相邻两个大队合伙办的,负责两个大队附近几个村庄的小孩上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有十来个班,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学,不像二秃子他们村的王庄小学只有王守道一个老师。在王庄小学,上课下课王老师说了算,红卫小学则不同,上课下课有一个老头专门负责敲铃铛,铃铛挂在教室外面走廊的屋檐下,铃铛响上课,铃铛再响下课,上课下课以铃铛响为准,校长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红卫小学坐落在通往县城的碎石公路旁,是一个四合院,也都是土墙草房子。四合院外面就是农田,下课铃一响,低年级的男同学一个个急吼吼地从教室里窜了出来,一字排开站在水田边,裤子退到屁股与膝盖之间,田埂上一溜白花花的小屁股,数十条清澈透明的细流呈抛物线状从同学们的腿叉间䨏了出来,一时间水田里响起暴雨般哗啦啦的声音,场面蔚为壮观。靠近学校那边田里的秧苗由于经常受到哗啦啦“暴雨”的眷顾而肥力十足,秧苗长势喜人,绿油油的而且特别肥壮,明显要比没有受到 “暴雨”眷顾的地方长势好,可到了扬花抽穗的时候,受到“暴雨”眷顾的水稻像一个患了肥胖重症的病人不堪重负,全部倒伏在水田里烂掉,最终瘪瘪的没有一点收成。二秃子经常听大人说的“肥田出瘪稻”,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红卫小学师资配备比王庄小学正规,学校里除校长外,有语文老师,也有教算术老师,还有体育老师。教二秃子他们语文的是吴老师,吴老师年高中毕业不久,看样子十八九岁,比姐姐青草大不了多少。吴老师高高的个子,脸上白白净净的,下巴尖尖的像瓜子,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学生装,两侧头发剃的很短,稍微呈顺时针方向螺旋状趴伏在头上,如果不是站在讲台上,他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学生。吴老师长的很帅,二秃子觉得他像城里人。吴老师家和二秃子家离的不远,两个村子挨着,吴老师他们村子里放电影,二秃子经常跟着姐姐青草一起去看。吴老师父亲在大兵过江的时候抬担架腿上被国民党子弹打了一个洞,落下了腿瘸的毛病,算是为新中国解放出过力的人,解放后被安排在公社卫生院里上班。吴老师父亲除了不会给人看病,扫地看门接电话传达会议他样样都会,每月公家给他发工资,算是“半个城里人”,具体说就是虽然家住在农村,却像城里人一样上班拿工资。别看吴老师父亲腿瘸,他特别勤快,在卫生院经常碰到前来看病的公社干部,他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替人拿药,帮着找大夫,鞍前马后跑来跑去比自己看病还积极,渐渐地公社干部他都认识。脸熟三分巧,人熟好办事,吴老师高中毕业后,他父亲托人找关系把他安排到红卫小学当民办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