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去了春天吗?

春天,很美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总是把我丢给外婆照看。外婆的家在农村,不依山傍水,也没有车水马龙,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庄稼尽收眼底。正因如此,大街上,麦田里,时不时会有一个风一样的小身影飘过,我也跟着他们到处疯跑,活像个野孩子。

外婆爱猫,曾有一只养了十几年的黑白花狸猫,没有生病,老去了。刚好邻居家生小猫,又养了一只,一直小心地呵护着,喂它的食物比我们吃的都好,顿顿不是鸡蛋,就是火腿儿。后来想想,我这么喜欢猫,是受外婆影响吧。

那会儿午休时,没有空调,她也不喜欢吹风扇,每每一边哼唱着歌谣一边摇着蒲扇,哄我们睡觉,一样睡得很踏实。

外婆不仅爱猫还爱打小纸牌,几乎每天下午都去。有一次,我和小表姐偷偷跟在她身后,确定了地址,玩累了就去找她撒娇,总能拿到零钱。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买冰棍儿,趁着还冒着白气去吸吮,“滋~啦~”粘住了舌头,我俩对视一下,咯咯地笑起来。

外婆的小院里,有一口井。以前只要倒点儿水进去,就能压出甘甜的水。只是那时已经有了自来水,这就成了我们玩闹的工具。有一次,不小心,差点儿水漫小院,幸好外婆及时发现,自然逃不过一顿打。现在井已经不出水了,小院满是凄凉。

上学后,一到周末,便央求妈妈带我去外婆家,到那就彻底解放了孩子的天性。拉着小表姐,咕咕咚咚跳上床,模仿电视里的戏子,披上花单子,咿咿呀呀唱着,扮起青衣来,滑稽的样子总能把她们逗乐。那时,姨姥也住在外婆家,她有点儿洁癖,最讨厌孩子在床上蹦来跳去,大声呵斥着,直到把我们赶出屋。

我们长大了,白发悄悄爬上了外婆的眉梢。静谧的午后,知了在树木上欢乐地唱着歌。我们放好小板凳,听她讲以前的事情,关于抗战、饥荒、大锅饭……虽然还不太明白,但听得无比认真。

再大一点,需要住校了,回去看她的机会也少了。有次回家,不经意间发现,七十多岁的她,头发几近全白,背驼的越来越厉害了。每次道别,她总是抹眼泪,说舍不得我走;我总是安慰她,下次来了多陪陪你。

外婆是一个不爱表达的老太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爱一个人消磨,渐渐地积郁成疾,患了癌症。不能吃不能动,消耗了所有气力。一个月后,她走去了寒冷深秋,再也没有回来。


在咕咕咕的叫声中,你总能看到一个带着白头巾的老头儿,正在喂鸽子。

那时外公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的很,每天扛着一把锄头,骑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早出晚归,把田垄上的草锄得一干二净。

遇到下雨天,在家无所事事,戴着一副老花镜,不是写毛笔字就是看报纸,或者教我跟小表姐做风车。完成后,我们拼命鼓着腮帮子吹气,看它转的有多快。

暑假,他带着我们去摘桃子、砍甘蔗、收豆荚,尽管我们收货甚微。

寒假,他总是自己写对联,写完让我们帮忙贴到每个门框上。吃年夜饭时,把红包准备好,待初一早晨发出去。一直以为只有小孩子才可以拿红包,谁知外公的红包,二十年如一日,直到他步履蹒跚,胡子变得花白,生病躺在床上,这一习惯从未改变。

我是一个有点儿内向的孩子,在大人眼里安静、懂事,学习好,深受大家待见。但最乖的孩子也摆脱不了对零食的喜爱,偏偏姨每次看外公都会拿好多。我不像哥姐那样,想吃就自己要,开不了口,又想吃,怎么办,一个点子冒出头,“对,偷。”

那时,总会趁着外公不在屋里,把东西拿出来放到抽屉里,再等外公出去装到口袋里,然后悠悠然走出去,吃完了,擦擦嘴再回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虽然小,也不知外公发现没,但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长一段时间,心里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之后,再也没有犯同样的过错。如今想起来,觉得当年的自己幼稚又可笑。你一定会说,有啥,想吃就说嘛,呵呵。

二十年的成长中,外公只对我们发过一次脾气,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后怕。那天,我跟小表姐去参加各自的同学聚会,一起玩起来,忘了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公一直在村头等我们,到眼前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我差点儿哭了。一边说不让我们吃饭,一边又把饭菜端上来。原来生气也是一种爱。

讲真儿地,外婆其实很怕外公,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公本是一个严肃的人,但对外婆特别好,每天早上为外婆蒸鸡蛋羹,一日三餐全包。外婆去世那年,外公哭地很伤心。他们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相依了一辈子,不知少了他烦人的鼾声,在梦里,她还有没有那么香甜;没有了她磨耳的絮叨,连春风,都失去了温暖。

七年后的一个春天,外公也离开了。我在上大学,请假回家看他时,已经不太好了,不愿睁开眼睛,也不愿说话。我不忍看他这个样子,跑到屋后的园子里大哭了一场。那天下午,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枯木过后又逢春,万物复苏,花红柳绿。和煦的春风吹佛着,暖洋洋的日光照耀着,嘈杂的声音传播着,远远地两位老人搀扶着走进春色里。我一个健步跟上去,悄悄地看一眼,颓然坐下,眼泪流了一脸,身边的路人头来差异的目光,我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着,像一个再也回不到故乡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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