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晓璃

在前面的话：

最近这段时间，频繁看到“职场小白兔”这个词。

从今年360董事长周鸿伟责令HR清理公司小白兔开始，很多舆论都在谴责“职场小白兔”。

通俗说来，“职场小白兔”指代老实本分没能力、业绩一般但态度极好的员工，这些人被视为公司“有资历的老人”，在公司看来，并没有太多继续利用的价值。

本文从一例真实咨询案例出发，试图剖析“职场小白兔”深层的心理机制，我一直坚信，没有谁天生想做“小白兔”，但是这些人是如何变成“小白兔”的，以及如何才能摆脱“小白兔”的困境，倒是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

一、受了那么多挫折，依然一事无成

前不久，咨询者林小婉（化名）的一封邮件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晓璃老师，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两年多前向您求助的小婉......当时的我一度认为，自己活得就像个loser......”

想起来了，当时找我咨询的时候，小婉是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课程顾问，常常被领导各种骂，说她“没有狼性”、“温吞”等，但奇怪的是，小婉没有一丝辩驳和反抗，而是一味低头认错，长此以往，她就成了其他同事眼中的“小白兔”。

小婉是英语专业背景，毕业后的她职场发展更是波折不断，尝试过很多职业，但每次时间都不长。

“晓璃老师，他们都说我也算受了不少挫折，但总觉得像是没长脑子一样不长记性，在我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奋发的迹象，你说我是不是快废了？”小婉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下来。

等小婉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我便带她做了一个小游戏（这则游戏是咨询的一项技术和方法，目的是用来呈现小婉内心的纠结），小婉饶有兴趣地在我的引导下做完了，经过整理，我似乎发现了症结所在。

我看见，在小婉的内心，有这么一组力量在相互撕扯： 

一类是以“直接的个人服务”、“更多的贡献”、“帮助他人”等为代表的力量； 

另一类是以“创意”、“想象力”、“美感”、“自由”等为代表的力量。

这两股力量截然相反，在小婉的内心不断冲突与撕扯，让小婉深陷困扰，不知如何是好。

经了解，前面的力量源于小婉的父母：小婉的父母是传统行业中标准的牺牲奉献型的助人行业，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这一类别源于小婉的观察，来自于她父母的期待和理想。 

而后面的力量源于小婉童年时期为数不多的快乐体验：小时候的她由外婆带大，外婆对她很慈爱，她心灵手巧，总能编织出美丽的花环，让很多小伙伴羡慕不已。

要说小婉的一个转折点，就是在她到了入学年龄那一年，从外婆家离开，回到了父母身边。

二、消极抵抗，成了她常用的手段

回到父母身边的小婉极度不适应，倒不只是陌生的环境，更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弟弟，以及要求严厉的父母。

后来小婉得知，自己的弟弟只比自己小一岁，当时父母忙于工作，无法同时照顾两个孩子，便把姐姐小婉送到了外婆家，等小婉到了入学的年纪，才把她接回身边。

小婉父亲是医院的主治医生，工作很忙，每次都是小婉睡着了才回来，小婉醒之前就赶去了医院；而小婉的母亲是护士，每天大把的耐心用在了病人身上，回家对自己的孩子很容易不耐烦，呵斥打骂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婉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从开朗活泼的姑娘变得安静了很多。

父母给小婉报了电子琴班，但问题是，小婉不喜欢。

但父母给出的理由是：“学电子琴超有用的，只要过了八级，高考是可以加分的”。

为了这事儿，小婉一开始没少和父母争执，但在这件事情上，父母意见空前一致，他们联手起来训斥小婉，小婉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怎么办？

一方面不能正面和父母冲突，否则自己就会吃“眼前亏”；另一方面内心实在不想练琴——于是小婉就开始学会找各种理由不练琴或者推迟练琴时间，什么放学回家饿了没劲练琴啊、吃完饭没练多久又要上厕所啊、还没练多久又跑去厨房喝水啊......

她发现，这个时候的母亲总是满脸无奈，除了嘴上不停地催促，似乎对她的行为也无可奈何。

小婉内心不禁有一丝暗暗的快感。

久而久之，父母眼中的小婉就变成了做事拖沓的孩子，并且要命的是，明明小婉可以做好的事情，不知为何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事实上，小婉的这种应对方式，叫做“消极抵抗”。

比起正面冲突，消极抵抗要温和隐蔽的多，一般常见于弱势群体对强势群体的应对方式：他们面对强势群体的命令，心有怨怼不满，但对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没有信心，只能表面上装作乖巧听话，私底下采用拖延等各种方式，搞砸事情让对方失望等，借此发泄内心的怨恨与不满。

三、所谓“职场小白兔”，不过是被压抑的自我

父母期望小婉以后能当老师，便让小婉报考师范大学，谁知那年高考小婉又掉了链子，只考取了一所普通大学。

毕业后的小婉进入了职场，第一份工作是父母托关系安排的。

让小婉父母匪夷所思的是，小婉在这份工作中依然表现得温吞拖延，终于让公司领导受不了了，便找个借口把小婉辞退了。

小婉后来的职场之路更是坎坷异常。

1、模糊而笼统的自信，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在很多人看来，小婉最缺乏的就是自信，那何不直接处理她的自信心呢？

但事实上，这种只是短视的做法，有害无益。

因为小婉的问题不只是自信心的问题，何况她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自信心，在我看来，更是动机问题。

是要逃避消极的人生，还是追求积极但冒险的人生，这已经涉及到了基本生命情态的抉择。

2、深入挖掘，检视内在价值。

所谓“内在价值”，就是当事人价值观最深层的那样东西，这样东西是支撑她踉踉跄跄走到今天的核心动力。

随着咨询的推进，真相一步步浮出水面。

原来，在小婉的内心深处，“关怀”是她的生命关键词。

没错，正是因为她从小缺乏父母的关爱，小婉比任何人更渴望被认可被关怀，只可惜父母总是很吝啬表达对女儿的关怀，这让小婉觉得，既然父母靠不住，只能自己关怀自己了。

而她在咨询前采用的”自我关怀“方式，恰恰是给自己“挖坑”。

3、自我设限是一种自我保护，但长期会给我们带来更深的伤害

原来，为了保护脆弱的自尊，小婉便采用“自我设限”作为自我保护手段，通过合理的“外归因”（将事情归结于与自己无关的外部因素），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比起“能力不足”、“不够聪明”等这种关乎自我品性的评价，“咸鱼”、“懒惰”等这些评价显然更能给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瞧，不是我不聪明，只是我懒；不是我不能干好，而是我不想干好”。 

但是，这种自我设限带来的保护终究是脆弱的，并且天长日久，我们会习惯性地给任务设置不必要的障碍，逐渐失去检测自己能力的机会——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如果真努力了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优势到底在哪里，极限又是在哪里。

四、与自己握手言和，是改变的开始

如果小婉果断选择“做自己”，风险在于，这个“自己”可能也只是小婉臆想中的自己，因为小婉尚没有足够的经验去支撑这个“自我”，这个“自我”还是虚弱的、无力的，因此不建议此刻的小婉放弃一切冒然追逐；

如果小婉放弃自己、继续按照父母的期待塑造“自我”，风险在于，小婉可能一辈子都会像活在“套子”里一般，每天戴着面具行走在这个世间，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那个人，长此以往，小婉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糕。 

咨询的中后期，我带着小婉从过往经历出发，对一些问题进行了积极的讨论，例如，当事情出现坏的结果时，到底是哪些因素造成的？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才能慢慢建立对事情的控制感？等等。

随着之前内在冲突的消融与弥合，小婉渐渐理清了困惑，她说自己仿佛看见了很多的可能，打算进行一连串的尝试......

长长的邮件带我进入了小婉这两年的探索旅程。

小婉咨询之后，决定给自己一些时间进行探索，便从销售岗转到了教务岗：她业余时间当过平面模特，虽然能赚钱但觉得没意义；她参加了一个读书沙龙，每天随性看一些书，大胆地和沙龙的朋友做分享，虽然有意义但却没有钱......直到她学习了插花，赫然发现自己对插花超有感觉，仿佛小时候编织花环感觉重新回归了一样，她沉浸在花朵的芬芳和色泽里，摆弄得不亦乐乎。

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婉被一家花店老板看中，邀请她来店里做学徒，愿意把手艺教给她，小婉便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过去学习。

由于对插花这件事有别样的热情和感觉，结合自己的语言功底外加做课程顾问期间学到的销售技巧，小婉很快在花店立足，成为老板不可多得的得力干将。

渐渐地，小婉的花艺也大有长进，她见时机成熟，便辞去了之前的工作，做起了花艺师。

“晓璃老师，还记得两年多前咨询的时候，你带我找到的生命关键词是‘关怀’。我原以为‘关怀’源于人，现在才发现，原来草木能给我带来一份笃定和温暖，这些更是来自大自然的‘关怀’。我期望自己能把这份‘关怀’传递下去，让更多的人感受到来自草木生灵的美好与奥妙。”

在邮件的结尾，小婉这样写道。

五、如何摆脱“职场小白兔”的困境？

如果你也和文中之前的小婉一样，在工作中缺乏动力，总是做不出成绩，不妨从这几点对自己进行检视：

1、在你的认知世界里，你最看重的因素或意义是什么？

2、你看重的这个因素背后，是否和过去的痛苦有所关联？为了减轻痛苦感，你当时采用了哪些策略和行为？它们又是怎样影响事态的发展的？

3、仔细审视你内心相互冲突的观点，哪些观点实则不是那么对立的？如何从当下局面中，找回自己对事情的控制感？

等等。

如果你是一名管理者，在遇到“小白兔”类型的员工时，不妨从这几点分析：

1、这个人的内心到底渴望什么？

2、当前的岗位对这个人来说，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是否能够达成TA内心的这份渴望？

3、在当前工作中，公司可以给到哪些资源或帮助，让TA重建自信，慢慢找到工作的意义和价值感？

等等。

“我无限地热爱着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使我健康、富足、拥有一生。从黎明到黄昏，阳光充足，胜过一切过去的诗。”——海子《幸福一日》

作者简介：赵晓璃，资深职业生涯规划师，国家心理咨询师，职场作家。著有以职业咨询案例分析为素材的职场畅销书《停止盲目努力：你的人生需要再设计》，成为职业规划领域为数不多的咨询实战及个人发展实用书籍。2018年职业规划及工作方法干货类新书《从极简到极致：在擅长的领域做一个厉害的人》已在当当、亚马逊、京东等平台全面发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