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夏天结束在蝉鸣的停止。
结束在二十八度半。
结束在飞鸟的离去。
结束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
黎苏去了一趟同学会,去之前她特意逛了个商场,做了个造型,她本来要拉上青皮一起去的,可惜那厮要去陪女朋友看电影,无奈她只得跺脚迎战,孤身前去。
因为,这晚,陆岸也会来,带着他的新女朋友呢喃。
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六点,黎苏靠在出租车后座小憩,电台里放着歌:
请你转身 就别留下余温
如果还有悔恨 你怎么启程
想起我们 曾计划的旅程
换一个人 像删一段剧本
那故事里 最笨都是女生
幸福我没完成 愿你梦想成真
这是很久以前她和陆岸一起听过的歌,那时候黎苏不爱听,总觉得太伤感,可是与他分开后像是魔怔了,一夜夜的单曲循环。
唱尽了心中的悲欢离合。
说起他们俩第一次相遇的情节,也是够荒唐。
在某个昏黄的下午,一家咖啡店内,黎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人,十分钟后,陆岸走过来在她两米外坐下,两个人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这中间陆岸不停的看向手表,而黎苏每隔五分钟打一次青皮的电话,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是黎苏忍不住了,向他那边挪了挪,"喂,你等人啊?"
陆岸或许没想过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听到声音身体微微一震,继而笑道,"看来,我好像被放鸽子了。"
"唔……我也是。"
"这么巧?"
"是啊,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
陆岸不是那种会主动撩妹的人,听到黎苏的主动邀请,甚至有点面露难色,但又不好拒绝。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姑娘,到了啊!"出租车司机喊道。
黎苏回了神,匆忙下了车。
刚走到KTV门口,树树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嘿,黎黎,好久不见。"
一见面,树树便拉她进去包房,边走边问,"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啊,我告诉你,陆岸可是带了女朋友的。"
"没事,他带他的,我玩我的。"黎苏心里想着,不就是前任遇上现任的经典桥段麽,怕什么,以静制动啊!
黎苏刚坐下,喝了几口鸡尾酒,人都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她看着周围五年未见的同学们,有些陌生,有些鼻酸的怀念。
包厢的门被推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果然是陆岸。牵着他的小女朋友,怯生生的在后面低着头。
瓜子脸,大眼睛,齐刘海,戴着白色的贝雷帽。
黎苏不自觉往角落里缩了缩,玩起了消消乐。
陆岸坐在她旁边的旁边,不时的往她那边瞟几眼。
黎苏不敢与他对视,不敢对上那双已经离开两年的眼睛。
有人唱歌,有人摇骰子。
正热闹的时候,音乐声戛然而止。
陆岸的女朋友拿着话筒跑上台去,甜甜的萝莉音,"很开心我能来参加这次的同学会,顺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和陆岸,一个月后就要订……"
婚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有人关掉了麦克风的声音,紧接着那个人把呢喃拉了出去。
黎苏用余光瞟到了,是陆岸。
呢喃刚刚没说出口的那个字,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分明是订婚的口型啊。
心中有个开关,在此之前,还闪着微光,此刻"啪嗒"一声灭了。
黎苏不喜欢呢喃,两年前她仅用一条短信就从她身边夺走了陆岸,她很多次都想不通,她黎苏要输就输给那些妖艳贱货啊,输给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小妹妹丢不丢人啊。
看来,她这种没什么心机的人在古装剧里绝对活不过三分钟。
"自以为是。
愚蠢。"
这是当年陆岸离开前对她最后的评价。
是真话,也是假话。
"跟我走。"陆岸不知何时冲了进来,拉着黎苏就往外面拽,
众人纷纷侧目,喊着"喂,陆岸,什么情况啊?"
"疼。"黎苏被他拖到了走廊里一边挣扎。
手腕上已经红了。
"刚刚她说的不是真的。我还没有准备好订婚。不对,我也不可能跟她订婚。"
"如果你拉我出来是跟我说这些,那抱歉,我不奉陪了。"黎苏揉揉手腕,转身走向包房。
"我根本就忘不掉你。"陆岸紧接着这么吼了一句。
黎苏站定。
泪流了出来。
为了这句话,她等了两年。
现在她终于听到了,却更多的只是心酸。
"陆岸,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两个根本不适合,不是呢喃的问题,就算没有她也会有阿猫阿狗,错的是你两年前就没选择相信我。"
黎苏心头涌起一万个委屈,却又极力的压制下去。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陆岸不甘心的弱弱问了最后一句。
"两年前,说这话的人是我。"黎苏抹去了眼泪,抽了抽鼻子。抬脚,离开。
拿起包包在路边拦了一辆车,黎苏在心里想,老娘真棒。
对,就是要这么酷,一直这么酷下去。
车窗外的灯红酒绿不停在眼前掠过。
记忆如同她灌了几杯酒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两年前,陆岸怀疑她和青皮有一腿,不管她怎么解释,陆岸都不信。
再后来陆岸就是经常的忙,黎苏生日想去游乐场,他说没时间。
她说樱花开了,我们出去转转吧。他说没时间。
她说我爸妈要见你。他说没时间。
最后黎苏忍无可忍火了。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陆岸比她脾气更大,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通话。
他说:"你自己和青皮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非要我来戳破?"
他说:"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你,是你招惹的我。"
他说:"或许我们该分开好好冷静一下,我们的世界太遥远了,你的世界我也不懂。"
然后带着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学妹呢喃离开了成都。
黎苏赌气,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还发誓和青皮老死不相往来。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和青皮做了什么。
是帮他给她女朋友在商场选礼物被看到了?
还是帮青皮的妈妈在网上买按摩椅他看到了?
可是这些没什么啊不是吗?
他知道的,青皮像她哥哥一样陪伴她长大,两家人已经有了浓厚的感情。
她与青皮,只是兄妹,再无别的。
要怀疑,他早怀疑了。
何必找一个如此烂的借口。
爱的不够,才借口多多。
这份感情里,她已经走了99步,她不想赌上自己的尊严走最后一步,来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结局。
很多次的夜夜买醉,她终于想通了。
不是呢喃有本事,是陆岸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走不进他心里,是他自己也在不断加固心里的那道墙。
一开始,咖啡店里就是她主动。
不是有句老话吗?
太主动的人在感情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以前,她就像一根藤缠在陆岸的身上。
整日整日想着陆岸。围着他转。
自己像满满一杯水,陆岸就像一块干巴巴的海绵。
时间久了,陆岸喝饱了水,黎苏已经成了空瓶子了。
她想,以后再遇到任何有可能的人,她只想做一棵树,和那个人共同生长。
再也不要下里巴人一样求着对方消费自己了。
得而失去的感觉太疼太疼了。
青皮和陆岸是同一天结婚。
黎苏选择去了青皮的婚礼。
在去之前,她给陆岸邮了一张明信片。
是他之前一直想找没找到的,正面印有卢浮宫的典藏版明信片。
她没有在上面写一个字。但是若陆岸细心一点他就会发现,背面右下角有一个二维码,倘若他用手机扫描一下,他就能听到黎苏录好的那句话。
"深情一个错的你 从此世间再无对的人。曾经拥抱,不枉此爱。""
青皮的婚礼她当了证婚人,她看着台上的青皮和新娘相偎相依,她发自内心的笑。
"青皮,你要连我那份一起幸福。"
仪式结束后,黎苏发了一条微博。
她想重新开始生活了。
"这一个夏天都又要结束了,是时候该跟那些错的人告别了。"
青皮跑过来拍她的肩膀,"嘿,发什么愣呢?"
黎苏转过头笑着,举着酒和他碰杯,"新婚快乐啊!"
像是对青皮说,也像是在对遥远的那个人说。
邮筒旁,一张空白的明信片被遗落在地上,卢浮宫在暗夜里闪闪发亮,一双又一双脚印落在了在上面。
天空有些暗,像要落雨,又迟迟落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