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白,我昨天把姓许的那个男人赶出了家门。
仕林成家那天,观音菩萨度我们一众飞升,我在人间短短几十年,自认为亏欠姓许的一世情缘,禀明菩萨后,我和姓许的回到钱塘畔的那栋宅院,他仍做他的大夫,我安心管家,在法术的加持下,我们随着四邻的年迈而老去,也跟着当下时兴的浪潮,变换我们房屋外的结界、说话的口吻、穿衣的样子,我们也去进步学堂读书,也经历着互联网+的信息化浪潮,总之,普通人怎么过,我们也怎么过,这样想起来,我们也曾安静恩爱地过了一段时光。
姓许的渐渐从一个动不动就晃着脑袋曰诗云的书生成了大家口中年少有成的中医教授,而我则抱着手机开始天南地北地开始做生意,我不出门,通常小青就能代表我去跟所有的伙伴谈生意,他们以为小青就是最后的拍板人,小青回来后甚至不用跟我复述有些人的丑态,生意场上的好与坏、惊与喜,凭着我的修为,凭着我与小青超过千年的默契,只要我想知道,何须经过他人。
小青已有自己的生活,刚开始打理生意时我们这儿乱,她就特地飞去欧洲学经济,她读世界各地的文学,学绘画,学摄影,有空闲时喜欢去湘西采风,也定期去那儿支教,流行拿学位的这一二百年,她断断续续也拿了几十个,当然,她也恋爱,只是从不带回来,也从不与人类领证。我怕她是受我影响曾与她深谈过,她看着我说:姐姐,我不抗拒爱情,我享受它,但其实也不过如此,世界对我们来说并不很大,去哪儿都很方便,但每个时代都不同,好玩的事情很多,我在享受所有好玩的事情。
我们的生意非常不错,但我们并不过大得扩展规模,我们的生意足够让外人知道我们有能力维持现有的生活即可,我们并不是真正九重天上的仙女,像我们这样需要修行的生命,最忌做人久了,便陷进人类的贪欲里。我督促小青修行,我也向小青学习,我们就像一块海绵,只有努力地浸润自己,才能使自己在这个时代变得饱满而不至于干瘪。
每个人都称赞姓许的彬彬有礼、年少有成,他自己开了私家医院,专门服务现代的那些有钱人,听说有好多富家太太小姐喜欢去他那儿看病,办储值卡都是大手笔,听说他现在出手阔绰,可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一件礼物,哪怕一朵小花。他开始晚归,回来时大多也是酒气冲天,我稍稍不解抱怨,他就冲我发火,他说我不出门不知道世道的艰难,不知道他需要多努力才能维持事业。
是的,我很少出门,但对他,我并不缺少关心。他是努力,可他并不需要拼命努力,便能获得普通人奋斗几世才能拥有的东西。钱塘江畔,他说他想开一家所有穷人都能瞧得起病的药堂,西湖断桥上,他说他会一直对我好,做大夫的初心,相遇相知的真心,这些他可能都忘记了吧,甚至,他也忘记了现在这家诊所的启动资金是从哪里来。哦,不对,他没忘记,他只是不知道,那家天使投资公司给的钱,是从我手中批出去的。
其实我不贪恋爱这种东西,只是对我来说,身而为人的回忆太珍贵,我希望能尽可能得延长一些时光,我以为从姓许的那里,我能学到人的真善美,能较为单纯地享受人的七情六欲。原来我在自己的结界里活了几百年,西湖还是很美,但不再是可以禁锢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