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的病

陈一病了,病得很严重。

陈一想去看医生,就去看医生了。

"医生,我的左眼皮一直跳,是不是在告诉我,是在提醒我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吗?"陈一紧张地看着心理医生,惶恐不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陈一不觉得疼,相反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陈一不自觉加紧力度,仿佛这样就会达到高潮。

"那你觉得什么要出来了?"心理医生打开记录本,一手持笔,浅笑温和与陈一相对。

"你不要笑,我不想看到笑容,我要说我的东西,你不准笑,不能笑。"陈一生气大声说,手指着医生。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说。"心理医生非常配合。

"你知道吗?我要出来了。"陈一说完把手放进口袋里,死死攥着一张干净的卫生纸,平整光洁的纸张瞬间充满褶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陈一沉默。
心理医生看着。

"你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出来了?"心理医生打破沉默。

"我还有个我,不,不是,有两个,对,不止一个我,好多个我。"陈一嘴巴微张,眼神沉思。

"有三个你吗?或者有更多的你,那些你是什么样的?"心理医生耐心问到。

"告诉你吧,是弗洛伊德的 本我 自我 超我,哈哈,傻瓜,骗你的。"陈一戏笑回答,这是个笑话。

接着说。

"我的 我 会叫我,但我很害怕,想跑,我往前跑,我知道前面看起来似乎很远,是有尽头的,是死路。"陈一突然害怕了,语气也变了,手里的纸破了,有一条长长的裂缝。
"但是,我还要跑,还在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停下来的,可我害怕停下来,我还想挣扎,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还想挣扎?"

心理医生没有回答,反问"你怕你的你,你为什么要怕呢?"

"我的我叫我的时候是黑暗的,我看不清楚,我往后看是黑的,没有人脸,往前看,也是黑的,全是黑的。我只有在跑的时候,会有一点亮光,会看到自己。"陈一陷入了回忆。

"你看不见的东西,就会害怕吗?你怕黑吗?"心理医生接着问。

"不怕,我喜欢黑暗,我觉得在黑暗里是安全的,还有莫名的兴奋,每个细胞都在跳跃。黑夜是美妙的,不,是妙不可言,它未知神秘。"

陈一顿了顿"也是会让人无助的,这是黑暗的魅力。"声音低了下去。

心理医生在本子上开始写字。

"你在干什么?你是在计算吗?计算什么最合理,价值最大,天哪,告诉我什么叫做合理,什么叫做标准,什么叫做价值,你是在算计我。"陈一瞪大眼睛,直直盯着医生的双手。

"不是的,我只是在记录。"心理医生停下笔解释到。

"记录?记录什么?记录我的病,你怎么不去记录全世界的病,他们都有病,比我病得还严重!"陈一反抗道。

"我知道了,我不写了。"心理医生收起笔,放在桌上。

"疟疾、艾滋病、癌症,带走了那么多人,你会感到罪恶吗?"陈一低下头,玩弄手中的纸。

"他们很不幸,我们已经尽力在研究治疗病人。"心理医生回答。

"收起你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幸,哈哈哈,罪恶地活着才是不幸。"陈一嘲笑自己或者嘲笑医生,苦笑。

"我不想看清这个世界,所以我出门就不戴眼镜,我感觉自己轻松很多,我看不清他们,真好。"陈一舒心地说。

"看不清他们会让你轻松,他们指的是人吗?"心理医生接着问。

"他们算人吗?我不想看他们,因为他们没有灵魂。"陈一面无表情。

"他们都该死,不配活在世上,至少灵魂的世界里他们是死人。"

"没有灵魂的人是该死的。"陈一愤愤诅咒。

"为什么没有灵魂的人是该死的?"心理医生追问,面部肌肉微微聚积。"对你而言,什么是灵魂?"

"灵魂,灵魂,灵魂是一种存在感,你能透过身体,话语,动作,眼神甚至空气看到它。它无处不在,你摸不到它,但它就在那里。它会让你不一样。"陈一望着天花板,手慢慢撕碎卫生纸。

"没有灵魂的人该死,那有坏灵魂的人该不该死呢?"心理医生神情严肃,要问到底。

"哼,什么是坏灵魂,什么是好灵魂,只有 有或者没有。"陈一不屑,转头看向窗外,"灵魂的好坏谁也无法鉴定。"

"你看,花儿老了一秒,树老了一秒,我也老了一秒。"陈一突然惊恐道。

"我要老去了,我不想老去。"陈一情绪激动。

"每个人都会老去,这是不可避免的,不光是你,所有人都一样。"心理医生安抚说。

"不,你撒谎,你害怕,你害怕极了,你感受到了时间的无情,你是被迫的,是不情愿的,承认吧,你是自私的。"陈一气虚喘喘,手中的纸被疯狂撕碎。

"好,我承认。"心理医生冷静回应。"可是我们应该选一种方法让自己快乐,至少不至于痛苦。"

"这是自我欺骗"陈一反驳。

"你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自我保护。"心理医生不紧不慢地说,双手拖起下巴,眼睛直视陈一。

陈一并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终究在失去。"

"你也得到了不少,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但它确确实实在,你得到了。"心理医生眼神坚定。

陈一下意识回避了医生的目光。将手里的碎纸一个一个揉搓起来。

"我在一圈一圈地转,一圈一圈又一圈,你知道吗?而且只能正着转,只能正着转。"陈一喃喃自语。

"找不到出口吗?"心理医生试探性地问。

"找不到,你能改变日月星辰的规律吗?"陈一抬头对上医生的眼睛"这是宿命,人的宿命。"

心理医生一愣,好久没有说话,拿起笔又放下。

"那你想怎样?"心理医生问。

陈一回神,目光亮了一下,像个傻子一样,咧开大嘴,痴痴呆呆说:我想每天哈哈笑。

"陈一,醒醒……"陈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却不知道是谁把陈一叫醒的。

醒来左眼皮还一直跳,听到一首歌,掉了两滴泪。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
"恨不能立即 朝你狂奔去"
"我什么都愿意 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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