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川左手缓缓的从兜里取出烟盒，熟练且又随意的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力吸了几口，这才又从兜里取出火机，“啪”的一声，一只跳动的火苗从指尖往上升起，我看着他的脸在火光的映射下，棱角分明。

天很暗，但是我们两个都没有开灯，远处高楼露出来的光线大约能够将唐小川家里的构造照出个轮廓。

快一个月的忙碌让他在这样的光线下都透漏着疲惫，我突然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烟一口一口抽着，火光忽明忽暗，透漏着一种怅然若失的味道。

屋里很安静，只有烟丝“丝丝”的燃烧声和他吸吐的声音，我来已经好久，就这样坐在沙发的一角，慢慢等他打开话匣子。

“有眉目了吗？”过了很久，我问道，“不是说省里医院来了一个怪人？”

“她？”唐小川猛吸几口，身子往前一探，顺手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我看他慢慢起身，拿起放在我身前的水杯，走向了厨房。

过了一会，端水出来的时候，顺手开了地灯。屋里幽幽的，配上暖暖的地光，竟然也不是很别扭。

“她是知道一些格鲁克的死，但是，好像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你知道惠兰姐姐的事吧？”

“我听说了，案子不是办完了吗？”

“办完了，但是丹妮和我在整理惠兰家里的时候，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

“哦？”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一阵红茶的暖香扑鼻而来。

“威尔森氏症，听说过没有？惠兰姐姐家里有威尔森氏症的病历。”

“惠兰？得了这个病？”

“不是，是惠兰她妈，徐阿姨的。这很奇怪，惠兰临死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信里说，是惠兰的爸设计杀害了徐阿姨。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啊，威尔森氏症，不治之症。”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我感到越来越复杂了。格鲁克的吉兰巴雷综合征已经让我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病症存在了，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一例这样的病症。

我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看到了这个“临床表现包括肝脏, 神经, 精神, 以及血液方面的表现。 通常早期发病者是以肝脏的症状为主，例如倦怠、腹痛、肝肿大和黄胆，抽血检查可发GOT，GPT轻微上升或者正常；如果没早期发现诊断，随着时间经过，会演变成慢性肝炎，肝硬化，甚至肝衰竭,。少数患者甚至会以猛爆性肝炎来表现，死亡率相当高。神经或精神方面的症状表现，通常以运动神经异常, 如构音困难、吞咽困难、僵直、流口水、肢体肌肉无力、步伐不稳或肌张力失调, 以及头痛的症状来表现。精神方面从最轻微的情绪不稳、行为改变，躁郁症，人格改变，自杀行为，甚至精神分裂皆可能发生，而这些症状也可从学校功课或工作上的表现受影响看出来。一旦急性精神症状出现，死亡率相当高。”

看到我的沉默，唐小川回过身来继续说，“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还有其他的事？”

“那个在省厅我见到的疯女人，照顾格鲁克的那个，也是这个病。”

我已经看不到头绪了，事实陈列在我的面前，每个死去的人都像是一个水洼，我的思绪不断地从一个水洼跳到另一个水洼，不安、惶恐和疑惑从思绪的跳跃中逐渐升腾，我感到我仿佛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但很快我又抽出思绪来，“徐叔叔，有问题吗？”

“我查了，是有问题，但是对于杀害徐阿姨的事，好像只是巧合。”

“巧合？”

“我们找到了那个被雇来制造车祸的人，小子看来是得到了不少钱，现在长的肥头大耳的，刚开始不愿意提起，怎么问都不说，后来听说徐家三口都死了，才开扣的。”

“你不怕他信口开河？”

“胡编乱造我肯定是不会信的，但是他说的有一点引起了我的兴趣，并且让我又重新查了下去，我这一个月就为这个事情忙了。我发现的，你永远也想不到。”

迷雾是会遮住太阳的光和热，但是只要闪现出一角，那毫不留情的太阳就会直逼大地的最深层，好像是要照射到我疑惑的水洼了。

我把端起的茶杯放下，想看看这个故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不可思议。

“胖子说，徐叔叔精神有问题，倒不是说精神病，是一种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癫狂，徐叔叔经常随身带着笔记，对周围出现的人进行记录，什么样的行为会有什么样病症的初步体现，什么样的病人会有什么样的行为等等。而徐阿姨的病，恰好是他观察记录的一个活标本。很多年以前，当徐阿姨第一次有威尔森氏症的症状出现的时候，徐叔叔就发现了，然后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记录。我在他家的保险箱里找到了证据。”

一个丈夫，当妻子患病，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她治病，而是当做观察记录的活标本，这样的人，不是变态吗？

我只想透过阳光照耀的水洼看看真相，却被反射过来的太阳光射伤了眼睛，等到我反应过来，却发现看的更模糊了。

“如果这样……成立的话，那徐叔叔肯定能够发现惠兰的心理变化啊，那他肯定有防备啊？”我不解的问到。

“不光能发现惠兰的，其实徐阿姨的心理变化他更能发现，徐阿姨的心理变化，在她得病得不到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她的每一天都很难熬，不断地寻求各种解脱痛苦的办法，最后却都无能为力，我看了几页徐叔叔的记录，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在人间偷窥的恶魔，他看着一个人的垂死挣扎，但是却津津有味的回味，如果时间有生命，在那样的空间里，应该也会瑟瑟发抖吧。而至于设计成一场车祸，只不过是掩盖死者得病没有救治的事实罢了。恶魔不会弄脏自己的裙摆，真让人觉得可怕。”

一阵凉意从头到脚一泄到底，人间至亲便也如此，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万念俱灰？人真是可怕的生物，为了满足不知所名，不知所取的一些所谓的信念，就要牺牲其他人的生存价值，真的自私的可怕。

善良，是不是始终在人性的竞争中处于弱的一方，波斯第二帝国的国教拜火教认为，世界就是善神马兹达和恶神曼纽之间的战争，而善神马兹达每次都打不过曼纽，只能每次都依靠人类的相助。

邪恶的力量看来一直凌驾于善良之上。

“但还没有结束，”唐小川继续说到“我在笔记里，找到了关于时间妄想症的记录，而主要的意思，和我在省厅见到的那个疯女人说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