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骤雨将歇,街道上罕无人迹,酒店里却人声鼎沸。
一桌人五六个围在一起嘴里不停的讨论着,小二见势,插了过来,“几位客官,这是要去青水宫?”
一个大汉看了店小二一眼,“没想到这山村夜店还有些见识,小二你也知道青水宫?”
小二得意的笑了一下,“小的虽不像几位客官一样闯荡江湖,但是这客店来来往往的人多,倒是听说了一些。”
另一人也来了兴致,接嘴嚷嚷道,“那你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那青水宫之事?”
小二呵呵一笑,“那青水宫广征天下美女图,听说献图者举宫上下将为他做一件事,呵好大的口气!”
邻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哈哈笑出了声,“竖子无知才敢作此言,你可知青水宫厉害之处?”
小二摇头表示不知,先前的大汉接过话来,“厉害不厉害老子不管,可是金银珠宝总会有的吧,”说着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兄弟们,这一次咱们可要赚翻了。”和他同坐的几个大汉也纷纷笑了起来,互相碰杯,干了碗中的酒。
“这么说几位兄台有绝世美女图?”刚才的书生道。
汉子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一个健步跃上了桌子,右手一抖,画卷慢慢展开,“老子今天就给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悄悄什么叫做美女?”画卷慢慢展开,众人的眼睛都被画面吸引,店小二更是双目圆瞪,口水都几乎流下来了。
只有书生只瞥这一眼,“西子回眸图,美是美了,就是太俗。”
这一句话一下子惹的汉子不开心了,怒道,“你小子有图倒是让大家开开眼啊!”
书生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应,“青水宫近几年崛起于江湖之上,却又始终裹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可想而知其财力物力都不可小觑,什么历史名画他们会没有?而且传说青水宫宫主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容貌可比西施貂蝉,你拿西子去给她,她还会觉得美吗?”
大汉吃瘪,“那小子,让老子看看你的画?”
书生只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白纸,纸上轻描淡写的描下一个少女,没有背景,只有江边几缕潺潺的小溪。
画刚刚拿出来,酒店众人就已经笑的前俯后仰,刚才的汉子也捧着肚子笑了半天,不知是谁起哄道,“我说这位大哥,买不起画你也别这样充数啊。”
书生臊的满脸通红,大叫着,“你们这群凡夫俗子哪懂什么叫做美?”只是书生愈发生气,大伙就笑的愈发的痛快,书生俨然成了一个小丑!
笑有一时,众人才慢慢平息下来,这是角落里有一个人叫道,“俺说你们说的都不对!”
许是书生刚刚说的义正言辞,拿出的东西却如此不入眼,这人的话也没有人放在心上,只是有人起哄到,“这位先生又有什么高见啊。”
“沃土生佳木,活水去清渠。江山多秀丽,独求色倾国。你们明白了吗?”说话那人离开了座位,确实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壮汉。
书生眼前一亮,“兄台,这是青水宫征图的诗文,你已经参透了?”
那大汉好像有点不耐烦了,明明是自己显眼的时候,却被一众人给搅和了,“你这汉子被光耍嘴皮子,你的画也拿出来看看啊!”
壮汉摇头,“没有。”仰天大笑,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
大汉好像是被这一句话激怒了,左右使了个眼色,同桌的五六个人一起围拢过来,将壮汉堵在了门口。
壮汉环视一周,双手抱拳道,“在下宋明,从不与无名之士动手,请各位报上名来!”
2
军帐之中灯火摇摇,温伯良端坐军中,左右随立八员大将。
“诸位将军,大将军已经三日未见了,你们可曾见过他?”温伯良问道。众人纷纷摇头。
“军师,将军不在,要是敌寇趁机来攻,可怎么办?”一人说道。
温伯良沉思了一会儿,“诸位将军,大将军不在之事万不可泄露出去,诸位将军需得严加防守,将军镇守此地多年,谅敌寇不敢妄动。”
“末将领命。”众人抱拳应道。
“只是将军行踪不定,确实令人担忧。诸位请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关于将军行踪的线索?”
“听说青水宫广征天下美女图,难道。。。?”一人欲言又止。
“将军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哪会懂什么图啊。”另一人接口道。
“青水宫?”温伯良沉吟一声,继续追问。
那人想了一下又说,“沃土生佳木,活水去清渠。江山多秀丽,独求色倾国。这好像是青水宫征图的词文。”
刚刚说完,温伯良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哎呀,“将军恐怕真是去了那里。”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诸位稍安勿躁,看来温某需得离开几日了,众将这段时间严加防备,今天初五,半月之期,温某必带将军回营。”
“末将遵命!”
宋明抱拳立在中间不惊不惧,一时间酒店里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把他们围成了一个圈。
大汉见宋明这个样子反而是自己有些怂了,左右使了个眼色,叫道,“打架就打架还费什么话。”言罢攥着拳头就冲了过去,其余几人见状也都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拳头刚到宋明面门,宋明忽然伸出手拽住了那人的拳头往后一扯,拳头重重的落在了后面人的胸口上,那人吃痛倒在了地上。宋明又一转身,一脚踢中了前面人的小腹,紧接着又发两拳,分别砸在了剩下两人的胸上。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五个人纷纷倒在了地上。众人一阵唏嘘,纷纷散了。
宋明见状也就离开了酒店。
书生见状偷偷顺走了大汉的西子图也欢天喜地的去了。
青水宫位于酒店西南方向,距离此地也只有五百里,不过青水宫有天险一据,还需得过一条河。
这一日天朗气清,宋明独自一人来到了青沙河边,青沙河是前往青水宫的必经之路,时近黄昏已经无船可渡,宋明也不着急,只是在河边升了一堆火就在河边坐了下来。微风将火苗缭乱,宋明的背影落在身后的地面上,慢慢的天黑透下来,星星在黑色的夜空中闪现出来,上弦月儿高高夜空中,给这个孤寂的也增添了几分魅力。
他忽然想到是谁对他说过最喜欢就是上弦月,弯弯的。宋明痴痴的望着,络腮胡子的大嘴露出了微微的笑。
忽然远处影影绰绰过来一个人影,不一会儿就顺着火光来到了宋明面前,原来是之前的那个书生,书生怀里抱着一卷画,眼神怯生生的看着宋明。
“你。。。你。。。你。。。”书生好像很害怕,用手指着宋明,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认得你!”
宋明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人,却被他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那你说俺是谁?”
“宋将军,镇守边塞的宋将军啊,居然在这儿,居然在这儿。”书生好似疯癫一般,大笑了起来。宋明蹙紧了眉头,他这次出来谁也没有告诉,就连他的心腹军师温伯良都不知晓。“难道是我朝太平的太久了,连边塞大将都可以随意离开?还是宋将军惦记了那青水宫宫主的美色,也饥不可待了?”书生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又带了三分哭腔,但是身子还是在颤抖,却不知他是因为伤心还是害怕。
“你胡说!俺没有!”宋明大喝一声。
书生一个激灵,倒退了一步,脚下不稳,狠狠的摔了个跟头。饶是这样,他依旧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画,没有收到一点损伤。
书生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悲恸的大哭起来,“小可幼时,父亲听闻将军威名,投军戍边,却不想再也没有回来。不是说太平盛世吗,为什么还会有家破人亡?”
宋明听言,愣在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之前客栈将军出手之时仍有少年时的风采,小可虽一介书生,也有报国之心。”说着,右手一挥手中的画卷飞了出去,在空中慢慢展开,徐徐的落在了地上,却是之前壮汉的西子图。“这西子图其实是当时佳品,小可之前撒谎了,这幅画定能助将军拔得头筹,望将军得成所愿之后安心保卫家国,也不枉先父追随一场。”言罢从地上蹒跚的站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泥土,踉踉跄跄离开了。
将军拾起画卷,仰天长啸一声,“你们一家家美满和睦,俺一生就注定要在那鬼地方度过?你老爹死了要怪俺,那俺老婆不见了怪谁?”
弯月已上中天,书生的身影在黑夜中已经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出来一声细小的声音,“如若将军此行是一场空呢?”
将军一愣,“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将军看了手上的画一眼,似乎是有些怀疑了。
3
次日天刚刚启明,河岸边就来了一群人,而且每人手上都抱着一卷画,眼神里都相互的警戒着。老船夫将船刚刚靠岸,一众人就纷纷抢了上去。不一时小小的船上就站满了人,只剩下宋明还在岸上。
老船夫看了宋明一眼,叫道,“那汉子,上船走不?”
宋明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上了船。船小人多,全凭老船夫一根竹竿撑动。宋明一人站在船尾,其余的人都挤在船舱中。
还好河水平静,不一时就行至了河心处,老船夫却将竹竿往水中一撑,船停在了河中心处。众人纷纷议论开了,将手中的画抱得更紧。
一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微微拱手道,“老夫崆峒李牧,船家这是何意?”
“诸位莫急,老汉只是受人所托做一件事?诸位恐怕都是上青水宫送画之人,所以今日只有手中有画之人才能过河。”
老船夫话刚刚说完,众人纷纷将手中的画卷举起示意自己有画可以过河。谁曾想老船夫抄起竹竿猛地往人群中扫去,三人避之不及跌落河中。老船夫又收回竹竿,轻轻一笑,道,“现在就有人没有了吧!”众人这才意识到此人不简单。
李牧见状,一个纵身一跃而起,手指箕张抢向了竹竿。谁知老船夫眼疾手快,抄起竹竿向李牧的腰间指去,李牧人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竹竿撞上,此时人群中忽然一人跳将起来,一脚踢向竹竿。
这是船上的众人才醒悟过来,纷纷涌向了船头,向老船夫冲去。
谁知老船夫竹竿却是使得出神入化,还没等那人踢中竹竿,就将竹竿收了回来,脚下一沉,猛然使力,整个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众人随着船身晃动,险些站立不稳。老船夫趁此时,竹竿又一扫,有三人又跌落了水中。要是在岸上平地,老船夫许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可是他常年生活在船上,如履平地,情况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船上就只剩下了四人,老船夫依旧立在船头没有移动一分,船舱中只剩下了崆峒掌门李牧和那一援手的青年,再就是一直待在船尾的宋明,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
老船夫放下竹竿一拱手道,“恭喜诸位过关了。”话语一转,对宋明说,“船尾的兄弟你为何一直不动?”
宋明起身,向着三人鞠了一躬,“俺先谢过二位出手,船家功夫了得,在岸上俺还有把握胜你,只是这是在船上,俺没有把握。可是只要俺守住船尾这一点地方,你的竹竿太长,打到俺这里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什么力道了,俺还是可以应付的,所以俺选择不动。”
“将军果然谋略过人。”老船夫又拜一下,一语既出,船上剩下两人纷纷望向了宋明,“只是将军这般谋略只是为了那青水宫女子的容貌?”
宋明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老船夫叹了口气,“将军一世英名不怕毁在那女子一人的手中?”
宋明急了,“怎么俺想讨个媳妇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老船夫显然是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道,“前面不远便是青水宫了,只是将军前路注定要比别人坎坷,还请将军三思。”
4
青水宫位于青水峰顶。宋明到达山脚时,已经是十四了,月亮已经看不出圆缺了。许是心中挂念,路赶得愈发的着急。
方来至山口就有一人拦住了宋明的去路,这人又不是别人正是赠画的书生,这一次书生意气十足,得意万分,好像全不怕他是堂堂的将军了,与先前遇见的落魄之态全然不同。
“将军,这一次恐怕你上不得山了?”书生坐在路边,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将军着急上山,懒得理他,径直往山上走去。
刚刚走上山路,书生起身叫道,“圣旨到,戍边大将军宋明接旨。”
宋明回头,果然见书生拿着圣旨站在他的身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戍边将军宋明擅离职守,责令其立刻回归本职,否则将削其爵位。钦此。”
言罢,宋明回身接旨,将圣旨袖入怀中,迈着大步更加坚定的向山上走去。
书生大惊,叫道,“宋明,你,难道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
“俺今年已经四十九了,黄土已经到了脖子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这样去了,哪还有什么前程。”宋明语气有一丝丝的失落,脚下的步子似乎缓了几分。
书生似乎被宋明的语气感染了,问道,“小生有一事不明,为何将军一定要上山去?”
“因为山上有一俺想见了十年的人!”宋明始终没有回头,依旧慢慢的往山上走去。
“将军,小可在此,已与将军会面三次,其实都是受人所托,那人为阻止将军上山特意设下三关,将军已经过关,前路再无阻碍,但是还请将军三思。”书生诚恳的说。
“那人姓温吧。那他可曾告诉过你俺上山的原因?”
书生摇头,“将军可愿告知?”
将军没有说话,继续上山了。
5
月满中天,青水宫中聚满了江湖武林人士。大堂之中挂满了各种名画。
青水宫宫主坐在大堂之上,一袭白衣,仙气飘飘,脸上蒙着一块面纱,却不去看这些画,眼神却是落在了人群之中。
“宫主,不知这些画,哪一个能入法眼?”人群中崆峒掌门李牧走了出来,拱手问道。
宫主轻轻摇头,“我说,都不好!”
人群一时躁动起来,纷纷叫嚷着,这不是骗人吗?
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正是宋明。“宫主,俺这里还有一幅画,请过目。”宋明将画从怀里拿出来,往地上一抖,西子图已经面目全非了,画面上愕然写着两个大字,杜清。
宫主眼睛一亮,又望向宋明,眼睛里有些疑惑。
宋明将画放在了地上,望向了宫主,嘴里道,“沃土生佳木,活水去清渠。江山多秀丽,独求色倾国。”
宫主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地上的画,道,“我觉得这幅画最美,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简直砸开了锅,纷纷表示不服。
宫主将目光投向了宋明问道,“你,可是宋明?”
“清清,十年未见,可好?”宋明含情脉脉望着杜清。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杜清慢慢走了过来,双眼凝视着宋明,仿佛有一些陌生。
“当然了,沃土生佳木,活水去清渠,不就是杜清两字吗?这些年俺一直在找你,想当年你那么聪明,能有今日的地位也不奇怪。”话说至此众人这才醒悟,武林当年有一段传奇,宋明将军携军师夫人镇守边疆,几十年来敌寇不敢近前一步。
温伯良自人群中走出,“将军,当年只是有温某一半的责任,还望不必再追究,皇上已经下旨,还请将军回营。”
杜清清将面纱摘下,却是一口龅牙,称不上国色天香,连一般都算不上,实在与传说中的倾国倾城相去甚远。“温军师,可还曾记得我?”
“看样子当年之事夫人依旧记恨在心。”温伯良拱手拜过,“以夫人今时的身份定可助将军一臂之力,如若夫人愿意回营,温某洒扫以迎。”
杜清没有回答他,只是望向宋明,两人四目相对,宋明微微点头。杜清才回过头来回答温伯良的话,“那你这一路为何处处阻挠?”
“因为,温某实怕夫人记恨将军。”
“温军师,你处处谋算,但实在不应该谋算我与将军的感情!当年你为了将军前程逼走清清,清清不怪你,当年的清清配不上将军,而现在不同了!”杜清傲然站立。
月满中天,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空,杜清指了指月亮,对着宋明说,“清清还是觉得弯月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