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就那么近，又那么远
在陆溪的记忆里，初一的时光里好像处处都是夕阳那样温暖的橘色。
陆溪记的很清楚，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历史课。
“陆溪，宋远之，全班都听到你们在下面叽叽喳喳聊个没完。你们不学别耽误别人学，给我到走廊去站着。”看上去一向温柔的历史老师是真的生气了，这个端庄的女老师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发火。
陆溪是很同意老师的这个做法的，毕竟，夏季好像还是很留恋，四五十个学生挤在一个教室里实在是闷热。
在这个北方的小镇子里，对于这个教室的四分之一的学生来说，读书不是读书，只是上学。他们只不过是遵守社会主义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说得再明白点儿：要不是国家规定谁稀罕上学啊！
宋远之就是这四分之一中的之一。
陆溪和他不一样。
还有大约四分之一的学生不论是胸怀大志也好，或者是习惯性努力也好，都在学海中努力地挣扎。
陆溪，明显属于后者。
可是他们居然成了同桌！老师给出的理由是要陆溪帮助宋远之的学习。
“可是他不想学我能怎么帮啊！”陆溪嘀咕了一句。但又无可奈何，就这样吧。
而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很快就打成一片，每天可以从早聊到晚，也不知哪来的表达欲。
别人都觉得奇怪，毕竟这两个人，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宋远之是标志性的“坏学生”。违反校规抽烟，有时候会和一个漂亮的女孩一起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散步，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他的这些“劣迹”，同学知道一点，老师学校知道一点点，而陆溪，却几乎都知道。
有时候陆溪想，也许他们之间唯一的过错，就是与对方太了解而逐渐成为知己，可知己不是情人。
走廊要比教室凉爽的多，只有老师或者同学讲课的声音，也分不清具体是哪个班的。校园里种了很多银杏树，刚刚进入秋季，还倔强地不肯变色。
虽然是被罚站，可是因为身旁站着宋远之，丝毫不影响陆溪的好心情。
陆溪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明媚地笑着，悄悄给宋远之一张小纸条。
“什么啊？有话直说呗。”宋远之白了陆溪一眼。
我喜欢你。
“陆溪，你开玩笑呢吧？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溪一下子抢回纸条，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大笑，“是不是被吓着了？吃惊吧？意外吧？哈哈，是不是傻？我怎么会喜欢你啊！想得美！”
“好吧好吧，你赢了。”
宋远之轻轻呼了一口气，虽然很轻，但陆溪还是察觉到了。毕竟她与宋远之太近了。
原来你不愿意我喜欢你。其实，我也不愿意。
陆溪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觉得掌心好像有些潮湿，笑容依然明媚，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刚好下课铃响了，陆溪就马上去食堂了。橘色的夕阳，陆溪只觉得有些眩晕。
这次可是陆溪先动的手
在历史老师的课上讲话疯闹不会被历史老师怎么样，可是班主任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班会静得吓人，连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班主任的目光一遍一遍扫过众人，发出铜钟一样的低沉的声音。
“说吧，是谁在历史课给老师捣乱了？主动站起来。”
“老师，是我。”
宋远之先站起来，陆溪也跟着站起来了。
“陆溪？我真没想到你会是那个给历史老师气成那样子的坏学生，”班主任的声音听上去阴阳怪气的。
乖乖牌的陆溪哪里被老师这样说过？虽然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低着头很委屈地吧嗒吧嗒掉眼泪。
“老师，不怪陆溪。是我非要陆溪给我讲题，她不乐意，我才跟她发生口角的。”还是宋远之先开的口。
“不过，我听说你们可是聊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啊？”班主任不依不饶。
“哦，我推了陆溪一下。”
这时候有人小声说“明明是陆溪先动的手。”
“是谁多嘴！”宋远之突然不顾老师低声吼了一声，班级顿时再次沉静下来。
“好，既然这样我就不罚你们了。但我要你们的保证书，期末考试时，陆溪，你必须是班级第一名，宋远之，你至少进入班级前三十。在此期间我不会向你们的家长告状，你们同意吗？”
陆溪点了点头，宋远之答应的也很痛快。
但陆溪还是很害怕，“宋远之，我害怕我考不了第一，我怕你不能一下子进步那么多，我怕老师向我爸妈告状，我害怕老师不让我们做同桌了。”
“你有什么可怕的啊？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放心吧你，初中这三年啊，我们可是要一直做战友的。”
其实我不怕不能考第一，不怕老师告状，我只是害怕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害怕。
宋远之在哪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听课做作业了，经常拿着练习题跟在老师身边问题。虽然老师基本都对宋远之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还是很仔细地给宋远之讲题。
“宋远之，老师怎么对你这么好啊？讲的那么细。”陆溪故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生气的样子。
“啧啧啧，首先，你要有我的颜值，其次，可以参考第一条，最后，有颜值就可以。”
“你走开！自恋狂！”
“去去去，做你的练习题去，买了不做，装样子呢？”
宋远之总是和陆溪拌嘴，每次都给陆溪搞得气鼓鼓的。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陆溪还是有些紧张，反倒是宋远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成绩单出来之前就有同学讨论这次的排名，陆溪和宋远之当然是被提到次数最多的。
“你们说这次谁会考第一啊？”
“陆溪呗！”宋远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那你呢？打算考多少？”
“我？I don't care！”
大家都笑起来，还有人跳着说不出名字的舞蹈。
宋远之，我以后还会考第一的，我一定会让你第一眼就看到我名字。
成绩单下来了，陆溪果然是第一名，宋远之刚好是二十九名。有惊无险。
“宋远之，你不错嘛！”
“一般不错。”
海底月是天上月
为了庆祝两个人这次考得都不错，他们决定出去烧烤庆祝庆祝。
到了约地点碰面的时候，陆溪才知道原来宋远之就住在自己家对面的那栋楼里。
陆溪说：“周末早上九点我去你家楼下喊你，你可别懒床给忘了。”
“我懒床？是谁一上课就犯困，还不好好睡？哈喇子都快淌到我这了。”
“真是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放学了我还得做值日，我想回家，我想吃饭，我想睡觉……”这时候同学们基本都已经收拾完书包回家了，陆溪无聊地摇头甩着自己刚剪的短发。
“还想干什么？”
“想哭，”陆溪一脸委屈。“你们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
“还不是你自己磨蹭啊！快点，我帮你打扫，等会儿一起回家。”
“这么好？”陆溪受宠若惊。
有宋远之的帮忙，陆溪很快就打扫完了。
“下次你值日，我帮你。”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宋远之拍了一下陆溪的后脑勺，背上书包就往外走。
陆溪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等等我嘛！”
宋远之，明明是对我好，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上楼之前陆溪还特意提醒宋远之千万别忘了周末的烧烤，不过她自己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头了。慌忙跑到楼下时发现宋远之正坐在楼下的石凳上看着自己。
“陆溪小姐，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七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宋远之难得说话这么正经，当然也是假正经。
“约定的时间是九点，你迟到了四分钟。少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了。”明明是不讲理的话，在宋远之的面前却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
到了约定的郊区，俩人找了一块适合烧烤的平地。陆溪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太急忘了带烧烤的食材了。
“是忘了带食材？”
“嗯嗯，我……”陆溪还是想解释一下的。
“没关系，我不生气。”宋远之把书包一扔，舒服地躺在草地上。
“说吧，这么大度，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没带烧烤架。”
“那我们吃什么啊？”
“西北风。”
陆溪索性也躺下来，不和宋远之说话。可是没过一会儿肚子开始抗议了。
“宋远之，”
“嗯？”
“我饿了。”
“那就吃啊。”
“我没带食材。”
“我带了零食。”
“什么！你再说一遍！”陆溪一听到吃的立刻起身。
“在我的书包里，你自己拿。”
“有吃的你怎么不早说啊！”陆溪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薯片，一边又不忘抱怨宋远之。
“陆溪你能有点姑娘样儿吗？又没人跟你抢。”明明还是数落她的话，听上去却多了一分暧昧。陆溪当然也察觉到了，可是这时候的她满脑子都是宋远之当初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装作没听懂。
我还是喜欢你，可是只要你露出喜欢我的一点点，我都会忍不住想起你当初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宁愿是我先离开
在陆溪的初中时代里，自己几乎每次都是班级第一，宋远之的成绩也越来越好，甚至偶尔跻身班级里陆溪所在的那四分之一。这三年，他们一直都是同桌，一直都是战友。也只是这样。
中考陆溪考得不错，去了十一中。宋远之考得也不赖，只是没能去十一中，去了十五中。两个学校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上下学的时间要求也略有不同。高中的课程比初中多很多，两个人见面的机会渐渐减少，维持联系的除了偶尔在楼下见一面就只有手机了。
寒假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有时间一起压马路了。陆溪的短发长长了很多，越来越有女孩子的样子。当初那个短发的“假小子”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宋远之也改变了很多，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坏小子了，他剪了寸头，看上去更精神了。不过就算是剪了头发，他还是那个容易招女生喜欢的男孩。
冬季的北方很美，尤其是郊区，白茫茫的一片，雪在脚下被踩出鞋底的形状，还是最初的落雪看上去更加温润。
“宋远之，我不在你身边你的品味怎么变得这么差？你是在哪里买的围巾？做工太差了吧？”陆溪一脸嫌弃。
宋远之轻轻叹了一口气，“一个女生送的。”
六个字，陆溪好像傻了一样。才半年而已啊，你就有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这次是陆溪没正经的笑了。
“算是吧。我不喜欢她。”宋远之的声音听上去，更多的是无奈。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因为，我表示不喜欢她时，她哭得很难过，所以我就答应她试试看。”
你拒绝我时我也很难过啊，我没有哭可我为了能继续和你做朋友而嬉皮笑脸装作是在开玩笑时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哼哼哼，没想到你还有副救世主的心肠。要是又有个女孩哭着说她喜欢你，你还能再要个女朋友？”陆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远之，远之！嗨！”一个陌生女孩远远地向这边招手，小跑着到宋远之的身边。
“这么巧，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出来玩呢，没想到刚好遇到你。天这么冷，你怎么没戴帽子就出门了呢？”女孩摘下自己的蓝色针织帽给宋远之戴上，宋远之也很顺从，完全不像和自己相处时处处都要和自己对着干。
“好看。”女孩笑得明媚，一头短发很清爽。陆溪看着她，想起过去的自己。
“陆溪，这是徐婉。”宋远之有看了一眼陆溪说，“这是陆溪。”
“原来你就是远之常提起的陆溪，真漂亮，名不虚传。”
宋远之，你常常提起我吗？你口中的我是美丽的吗？
“昨天下了场大雪，我们去吃火锅吧？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
徐婉提议去吃火锅。陆溪说自己吃中药不能吃辣，就不去了。徐婉又说可以吃鸳鸯锅，还是宋远之看出来陆溪只是托辞，提出要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你们好好去玩吧。城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还没去过，你们替我尝尝，下次我们一起去。”
“好啊好啊，下次一定要去。”徐婉好像并没有因为陆溪的拒绝而不悦。
那天陆溪一个人走这条总有宋远之陪伴的路，好像只能听到寒冬的风声。
我没有一生可以浪费
那天回来的陆溪发烧，前前后后在家躺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陆溪好像把这几年与宋远之的点点滴滴又重新来了一遍。尽管病中的自己明知那只是梦，却还是愿意把这梦做下去，好像就这样，就是一生。
病愈后的陆溪才看到手机有宋远之打给自己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短信，都是在问为什么自己不理他了，是不是生气了？陆溪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但还是回复了一条短信给他：没生气。没关系。
发完信息陆溪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整个人摊在床上。电话铃立刻响了，是宋远之。
“陆溪，你怎么了？这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不过我想我多年的战友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理我的，哈哈哈。”宋远之的语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
“对于你来说，我就只是战友吗？”话一说出口，陆溪才发现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很久。
“没关系，你不说我说。初一时我就喜欢你，喜欢和你说话，喜欢看着你，喜欢在你身边，老师批评我也没关系，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老师批评我，我只是害怕她告诉我妈妈我和你在一起不好好学习，害怕妈妈不让我和你一起玩，所以我一直努力学习，希望你像个普通的男生那样，不用太优秀，做个普通的男生就很好啊，那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可以在妈妈面前有底气地说我喜欢你，可是我还是经常会想起你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天我本来是想再和你表白一次的，没想到你有了徐婉。你说拒绝她她会很难过，可是那时候被你拒绝的我也很难过啊，你为什么就不考虑考虑我呢？我本来想就算你有女朋友我也可以把你抢回来啊，可是我不能那么做啊，徐婉很好我不能这么做啊！我回家就发烧了，我梦见了好多我们的事。”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改变自己，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才能一直陪着你。我向你表达过对你的喜欢，可你好像总是以为我在开玩笑。我答应徐婉，只是不想让她像我一样难过。如果我们早点说该有多好。”
陆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没有如果了，宋远之，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为了你，也为了我，就这样吧。”
后记
三十岁的陆溪经营一家医药公司，一个月前去英国出差，接待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安排了陆溪和自己到法国一起考察学习。可行程单却只有自己和陆溪两个人，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陆溪自然也知道，可她也明白，自己已经三十岁了，如果这个人不错，也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是你吗？宋远之？”陆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远之。
“是我。”
“接待方？”
“也是我，我一直都在等你。”宋远之一步步走近陆溪，“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可是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明天我又找不到你了。”
“什么？”
“嫁给我。”说着，将戒指戴在了陆溪的无名指。
陆溪低着头，眼泪流出眼眶，“我还没答应你呢。”
“我没有一生可以在等待中浪费，我更愿意用一生去证明我爱你。”
过了这么多年，在我以为这一生都要飘零的时候，我又遇到你，我的一颗心，就此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