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纳·赫尔佐格是20世纪德国电影史上一颗闪耀的明星,50年的导演生涯里拍摄了近六十部影片,被人称为“新德国电影四杰”。艾瑞克·埃姆斯则称他“可能是现在最有影响力的导演”。沃纳·赫尔佐格作品里的主人公通常大多是狂热、孤独的,强调人力与天意的对抗。人如作品,赫尔佐格也是这样一个狂热的人。
1974年11月23日,赫尔佐格得知被称为“新德国电影之母”的洛特·艾斯纳病危的消息后,决定亲自从德国徒步走到法国去看望她。之所以徒步,是因为赫尔佐格相信如果靠双脚走去,艾斯纳就能够活下来。
在冰天雪地里,赫尔佐格一路上顶着风雪,穿过迷雾,走过森林,睡过草垛,遇到很多陌生人,也吃了很多苦,最终于1974年12月14日抵达了旅途的终点,达到了艾斯纳女士的家。这真是一个心怀狂热的人进行的一场疯狂旅程。
唐僧师徒为了“见得如来,取得真经”,不惜十万八千里,先后历经八十一难到达西天。唐僧手下的三个徒弟都有能力腾云驾雾直达西方极乐世界,但为什么没这么做?因为取经的真谛不在“经书”而在于“磨难”,最重要的是考验取经者的诚意。
赫尔佐格在《冰雪纪行》中从德国徒步走到法国,虽然不是为了“取经”,但是同样也是为了通过自己的苦修,能够为艾斯纳祈求到更长的寿命。因为在他看来,洛特·艾斯纳的生命对于德国电影至关重要。在他的眼里,徒步跨越德法两国去看望艾斯纳,就是一场朝圣之旅,而艾斯纳则是这场旅途的终点。
洛特·艾斯纳是著名的影评人和电影史学家。二战期间逃亡法国后一直定居在法国。但她从未忘记自己的祖国,他的学术、档案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围绕德国电影展开。她是最早肯定并积极推介“新德国电影”的影评人,被称为“新德国电影之母”。艾斯纳对德国电影的影响极大,曾经影响和帮助德国电影界很多重要人物。
赫尔佐格认为,正是考特纳使得德国电影人坚强起来,使得德国电影人与自己的历史连接起来,并赋予了他们“正当性”。因此,在海尔默·考特纳电影文化奖颁奖典礼上,赫尔佐格在对得奖人洛特·艾斯纳的致辞中说道:我们的艾斯纳绝不能死,绝不允许他死,她不会死的。她还好好的,她跟本不会死。现在还不是时候,谁准许他就这样死掉。我每踏出一步,大地就开始颤抖。当我行走,就是行进的野牛;当我停步,便是静止的山峦。她怎么能死!她不许死,也不会死。等我到了巴黎,她一定还活着。不会有别的可能,因为我们不允许。
苦行僧们通过过度扭曲的肢体动作进行自我折磨,因为他们相信,人体在遭受痛苦时,会因生理的反应而产生热力,进而激发出强大的内在力量,达到净化生命的目的。赫尔佐格这次在风雪中的旅行,就是一场修行,也是一种信仰,一种对德国电影发展的信仰。于是这场旅行也变得不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他把这场旅行中所遇到的艰难困苦当做一种交换,交换的目的就是换得艾斯纳的生命,最终体现的是对德国电影的热爱。
在赫尔佐格的作品中,他非常喜欢拍摄浓雾缭绕的朦胧景致,并且偏好用大全景的镜头来呈现风景的空旷,竭力表现出一种原始的天际与自然,试图创造出一片内在精神的风景,一个能够映射心理氛围的时空。他希望通过展现的风景来“看到人的灵魂”。简单来说,就是人的主观情感赋予了自然风景新的内涵。
在《冰雪纪行》这本日记体小书中,赫尔佐格也同样采取了类似的表现手法,一路上所见所得,均呈现出这种特点。正如赫尔佐格所认为的:真正的风景“并非只是一片沙漠或是一片森林之类的地方,它应该是能表现出人的内在心境的风景,或者是内在的风景”。这种风景,对赫尔佐格来说,正是对艾斯纳生命的祈求和对电影事业的热爱。此行不仅是“朝圣”之旅,更是求得德国电影继续发展的“取经”之旅。
苦心人天不负,或许是赫尔佐格的诚心打动了上苍,艾斯纳的生命又延续了九年,直至1983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