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从不同情一个落入风尘的女子。
那夜牡丹庭下,荷花池边,是谁许下倾世诺言,迷惑一代花旦绝美初心,是谁在浅唱低吟之中静看花开花落。
一席白衣拂过高洁莲花,可惜空有容颜如花,却生于污浊之地,让人心生凄婉。
嫁于人妻,誓言被时光冲淡,纯真在世家争宠中渐渐迷失。诞下两女,一女生似桃花,颦笑倾世;一女相貌平平,文静腹黑。家族的没落,自己的失宠,让这位母亲在两女之中艰难的抉择。
“娘,我不想去做什么宫女,听人差遣,看人脸色,娘求求你,不要让爹送我进宫。“稚嫩容颜泪水夺眶而出,双膝匍匐跪地,两手用力抓住娘亲的衣袖,萱儿妄图用自己最后一点儿尊严来获得娘亲的疼惜。
“萱儿,你听娘说,娘就你和怜儿这两个女儿,怜儿还是个孩子,实在不忍心让她进入那勾心斗角之地呀。你是姐姐,你也不希望妹妹太早接触这世间的丑恶吧?娘本出身低贱,在这府中也难护你们周全,从小到大你们也没少受大房二房的委屈,我这做娘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若你能进宫,承德即使是一时之兴,娘和怜儿今后在府中也不必再委曲求全了呀。“轻轻地推开那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虽力气不至弄疼萱儿,但坚决之力触手可感。
“您不舍得让怜儿去那勾心斗角之地,我也是您的女儿,您难道就不心疼我吗?那是非之地我就应对的了吗?”萱儿哭诉着,妄图让母亲改变心意。
抬首望去,迎上一双疼惜又决绝的眸子,还有欲言又止的表情。“您不必说了,我懂了,我会进宫,省的在这让人厌恶。”自小便委曲求全察言观色的萱儿知道,自己再如何卑躬屈膝也于事无补,此时的狠绝话语许是压抑了多年的愤怒。
”萱儿……“门被重创震裂。
躲在屋后的怜儿,心中早已像打翻的五味瓶,想到昔日疼爱自己的姐姐即将离开自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在王府中庇护自己,内心便是一阵绞痛。
风呼呼的吹过树梢,树上的叶子似坠落无底深渊的鬼魅四处飘摇,萱儿在冷风中踽踽独行,此刻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内心的悲凉。抬头仰望天空,泪水竟不似平常那样能够倒流。一个被母亲视为多余,被父亲当作棋子的人,在这人世间,还有比自己更悲凉凄苦的人吗?
怜儿夜不能寐,思前想后,想起姐姐平日对自己的疼爱,她不能让姐姐以身试险,小小的心里默默地预谋着……
次日清晨,阳光被云朵遮盖,虽不似阴天万里乌云,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淡淡的压抑之气,似有一种力量要将人默默吞噬。风静静的吹过树梢,风叶摇曳中更显凄凉。一夜未眠的萱儿心如死灰的被下人像玩偶似的摆弄着,只见那八宝梳妆镜前四五个女仆忙着为萱儿梳洗,萱儿头著银翎紫玉簪,束螺型云塔髻,耳著明月耀白铛,身穿紫色绫罗衫,外套素色狐边罩衫,看着镜中一身堂皇的宫女打扮,萱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来一切是多么讽刺,身为陈府小姐,却从未被如此悉心打扮过,如今得到此般照付竟是要离去之时。
缓缓地走出陈府,萱儿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交织自己曾经所有经历和苦痛的地方,在踏入入宫轿辇的那一刻,她发誓,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没有再回头,但泪水还是不经意间打湿两颊,在稚嫩的面容上留下点点泪痕,原来真正的难过从来都无声。
一路风景如画,陈萱却无心欣赏,想起平日里自己处处谨小慎微,处处思虑周全,忍气吞声,还是不免被人当成棋子,被别人决定人生,心中的结就一点一点收紧,手也下意识的攥的更紧,似要将过去的痛楚全部击碎。
早已躲在轿子座下的陈怜儿,被摇晃的轿子摇醒,一抬头”砰“的一声,差点撞晕过去,陈萱听到撞声吓了一跳,刚想喊人,一声“姐姐”便传出,陈萱听到怜儿的声音,赶忙把她拉出来,一边嗔怪一边心疼的揉着她红肿的额角。
心里虽然有些欣喜还有妹妹关心自己,但还是有些生气,自己之所以进宫,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她卷进来呀。
对于这个妹妹,自己可没少操心,心想离府还近,萱儿故作嗔怪的说:“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母亲会担心吗?(此处称呼母亲,而非娘亲,可见母女之疏离)真不让人省心,快回去,再不回去小心我叫人把你绑回去。”怜儿早已知道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把自己绑回去的,家族没落,家里的下人也就那么几个。怜儿卖萌的说道”姐姐你让我陪你去嘛,皇宫里那么多好玩的,我想去嘛。”怜儿知道姐姐每次都会买自己的帐,所以很是娇弱可爱的恳求,至于宫内是好是差,她丝毫没想过。
陈萱心想真是个天真的丫头,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到了宫门内,连命都是系在裤腰带上,更别说自由。也许母亲是对的,从小到大我早就已经学会了逢场作戏,学会察言观色,而这个妹妹,从小便被自己和母亲保护得十分周全,从小没受过什么大委屈,自己不能害了她。
“你回不回去”,言辞冰冷面无表情。怜儿从没看到姐姐如此表情,但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姐姐只身犯险“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一顿说教无用后,陈萱别无他法,狠下心来将她扔下马车。
怜儿在后面紧追马车摔倒了数次,小小的膝盖上布满了血迹,随从的仆人告诉萱儿怜儿的惨状,萱儿心想她会知难而退的,在跑了近一天后,萱儿的马车停在驿站边,萱儿心想怜儿早已回家,谁知怜儿连累连滚带爬到了驿站,满身汗渍的怜儿早已没有了清纯可爱的样子,衣服褴褛,双腿打颤,累倒在驿站门口。
晚风静静的吹,平静的似深夜幽深的星宇,不留一丝温度。谁也没有看到暗夜中小小的身影,萱儿一路颠簸早早的就睡下了。怜儿伴着疲惫和晚风昏睡不醒。
第二天一早,早起的马夫在门口发现陈怜,吓了一跳,赶忙回报陈萱,萱儿看到怜儿憔悴的面容,心中说不出的心痛,心想自己将入宫闱,只有妹妹真心待自己,不免泪如雨下。
躺在床上的怜儿在睡梦中都喊着“姐姐,别扔下我……“
待到怜儿醒后吵着要找姐姐,陈萱看到妹妹下定决心要与自己共进退,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都要对妹妹倾诚相待。听到姐姐答应自己进宫后,怜儿欢快的大跳,一不小心崩裂了伤口,又哭又笑得惹得萱儿又心疼又开心。
可皇宫禁地可是你想进就进的,没办法,萱儿只能将一人遣回府,其他人在送宫女入宫后也会陆续离开。
陈府中早已炸开了锅,陈怜失踪,三夫人整天以泪洗面,陈老爷也心中郁闷,毕竟有一个女儿就多一分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间不免流言四起,府中有人说陈萱因记恨陈怜从小受宠痛下杀心,有人说陈怜私逃出府与男人幽会......,没有人知道陈怜要和姐姐一起进宫,她们都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怜儿有这般魄力。
直到下人回到陈府,陈府的流言才算结束。镜台边三夫人一脸愁容,两个女儿一个也不在自己身边,怜儿是否能成功进入宫中也未可知,陈老爷心中却高兴的盘算着两个女儿会给自己的官场仕途带来多大的好处。(那荷花池边的男女,现如今早已同床异梦)。
马车不紧不慢的进京,萱儿心中也仔细的谋划着如何将怜儿留在宫中,现如今萱儿深知姐妹情深的重要。但她也告诉自己不要忘记自己如何从府中走出,又是如何踏入自己不想要,但又像宿命一样甩不掉的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