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阑的天空

1.

都说人生过一场大病之后，性情都会有所改变。

但奶奶的情况，却有点不一样。那场大病，似乎还给她上了一个心结。

自从奶奶出院以后，就变得少言寡语。不像以前那样经常乐呵呵的喜欢拉着邻居和家人唠嗑。

她还向家里人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要在后院里种一片向日葵。

起初爸妈以为奶奶在医院呆久了，所以想养点花花草草来解闷，也就答应了。

奶奶年纪大了，我们怕她累着了，就帮她种好。让她平时简单浇浇水就可以了。

自此之后，奶奶就时常在后院里走动，经常一呆就是半天。

后来我发现，奶奶浇完水之后，就爱坐在边上那张青石板凳上，看着花苗发呆。我问她在想什么呢，她只是笑着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也许是在想那些花儿什么时候开吧”我想。怕打扰到她老人家的清静，我便不再过问。

三四个月后，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后院里的向日葵开成一片金灿灿的花海，十分耀眼。

我们全家人都被这美丽的景色吸引过去了。纷纷赞叹着奶奶这花儿种得可真好看，给院子增添了不少气氛。

2.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自从向日葵开花以后，奶奶不但心情没有变好，神情却一天比一天忧愁了。

爸妈对此很是担心，又怕刺激到她老人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最后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

理由是——奶奶一直最疼爱我这个孙女。对此我并不否认。

我从小都是由奶奶带大的，虽然是独生女，但奶奶也很疼我。

奶奶跟普通的农村妇人不一样。爸爸说，奶奶以前上过大学，是个知青，思想觉悟要比一般人高呢。

所以当其她老奶奶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孙子的时候，奶奶也不跟她们争辨，依旧乐呵呵的带着我到处逛。

“奶奶现在这么忧伤，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吧”我想。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幅忧伤的画面。奶奶独自站在窗前默默的流泪。而窗外，正是那片开得灿烂的向日葵。

我忧心忡忡地走过去，“奶奶，这花开得挺漂亮的呀，你为什么要哭？你不喜欢它们吗？”

奶奶抹了抹眼泪，拉着我到后院里坐下，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3.

奶奶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是他的初恋。我叫他王爷爷吧，他是奶奶的大学同学。

那个年代的青年都怀着一腔热血，要为祖国做贡献。就这样，两个怀着共同理想的年青人走到了一起。

他们一起写赞扬祖国的诗歌文章，相约着要一起看祖国的大好河山；相约着要牵手到白头。

快毕业的时候，奶奶的愿望是留在学校当一名人民教师；王爷爷却说要去当兵，要报效祖国，为人民服务。

后来，王爷爷如愿当了一名军人，而奶奶却没能如愿。

当时名额有限，奶奶输在了家庭背景上，被筛选了下来，最后被分配到了车间当管理人员。

在部队出发前的一个晚上，王爷爷找到了奶奶，送了她一束向日葵。告诉奶奶等他服完兵役后一定会回来娶奶奶，期限是三年。

转眼间，三年已经过去了。奶奶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王爷爷，随后等来的却是父母的逼婚。

奶奶的父母不愿看到她就这么被耽误了，给奶奶安排了户好人家，让她嫁过去，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但奶奶对王爷爷还没有死心，就跟她的父母大闹了一场，一气之下家也不回了，搬去了宿舍。

奶奶的父母气的双双病倒，最后奶奶还是心软了，嫁给了我爷爷。

但是王爷爷却成了奶奶心中永远的遗憾。看到这些向日葵奶奶就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我更是想不明白了，就问奶奶：“那即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种这些向日葵惹自己伤心呢？”

“之前生病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爷爷走得早，剩下我这么一个老婆子。我也有儿有孙了，就算走也应该了无牵挂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心里还是舍不得他。想见他一面，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奶奶说到这里眼眶又湿润了。

我轻拍着奶奶的肩膀安抚她：“奶奶你是想去见王爷爷？”我问

奶奶点点头。

4.

爸妈听说了奶奶的事情后，决定要帮奶奶完成心愿。

通过奶奶提供的信息和多日的打听，终于确定了奶奶初恋的地址，就在奶奶的老家南昌。

爸妈说这周星期五就带奶奶回去看看，但刚好这周有个同事休假了，我要顶替他的工作暂时走不开。

我求爸妈等我，下周再一起回去。因为我也确实想看看奶奶念念不忘的初恋长啥样子。

还好最后他们同意了。

出发当天，我们坐着爸爸的车从杭州出发一直开到南昌。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才到达了王爷爷所在的住处。

我们来到了一间具有江西特色的老房子前面。看着这青砖黛瓦，马头墙，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但依然十分质朴。

我们上前拍了很多次门，但仍旧没有人回应。就在这时相邻的房子出来了一个老爷爷。

奶奶显得有点紧张，把手攥得紧紧的。

原来他是王爷爷的邻居。他告诉我们王爷爷在一个星期前就被家人接回城里了。

我们向他打听王爷爷的联系电话和回去的地方，但老爷爷说他并不清楚。我们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没想到这次扑了个空。线索再一次终断了，奶奶的神情显得很是失落。

5.

怎么又是一个星期呢？我正苦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回公司去探个究竟。

“小王，你上次休假那么久是去了哪里呀？”

“唉，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我爷爷。我上次休假就是回我老家南昌啊。”

我按耐着胸口的激动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爷爷今年72岁了，我奶奶三年前就去世了，我爸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老家那里，就打算把他接上来跟我们一起过。

但他老人家一直不肯，说那里有着有对他很重要的回忆。”

小王接着跟我说起了他爷爷的故事。

“爷爷说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年轻的时候辜负了一个女子。

他跟那个女孩作了三年之约。本来是约好等他服完3年兵役之后就回去娶她的，但是没想到部队接到了新的任务，需要留用一部分新兵到其它部队待命。

爷爷当时就想着，身为一个士兵，国家有需要自己的地方，肯定要全力以赴，最后决定留在部队。

但他想到之前答应过女孩一件事，思前想后，就给那女孩写了一封信。”

“信？那信上写着什么你可知道？”我有些按耐不住着急的问道。

“知道，爷爷他给我看过那封信。你肯定想不到，还有点浪漫呢。”小王兴奋的说着。

“那信上面写着：

我这辈子做了两件最自豪的事。第一件是当兵；第二件是爱你。

但情义两难全，我要继续报效祖国了。对不起，希望你勿念勿忘！

如若他日还有缘相见，你我都是孑然一身，那么我们就再续前缘吧。”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这封信给退了回来。等爷爷再次回南昌的时候却得知他的初恋女孩已经嫁作他人了。后来他就一直留在这里，守着他们曾经的回忆。”

“我爸哄他说也许他的初恋嫁来了杭州这里呢，他才肯跟我们上来。”

听完同事小王的陈述，我确认了他的爷爷就是奶奶要找的人。

6.

原来奶奶和王爷爷之间有着这样一段充满爱国情怀的爱情故事呢。

也许是上天眷恋，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会再次相遇。

我跟小王说清楚了情况，他大为惊讶，甚至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封信可还在？”我问

“在！”

两天后，征求得王爷爷的同意我拿着那封信交给了我奶奶。

奶奶坐在后院里，颤抖着双手慢慢打开了那封信。看着看着竟泪流满面，我和妈妈忙在一旁安慰着。

后来奶奶擦擦眼泪又破涕为笑了。嘴里还说道：“这死老头子，还真会想！”

我和妈妈都被她这话逗笑了。

这回，奶奶终于笑了。看着向日葵笑得那样开心。

经过两家人的商量，我们达成了共识：既然两个老人家的老伴都去世了，他们也还爱着对方，那就让他们好好做个伴，陪伴彼此走完后面的人生吧。

几天后，对于奶奶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那是她和王爷爷重逢的日子。

我们约好在市里的一个公园见面。

这一天，奶奶特意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旗袍，尽显江南女子的风韵。

虽然奶奶今年已经68岁了，但皮肤还依然白皙温润。身材还能依稀可见当年苗条的身影。

她还特意叫我给她化了个淡妆。看她害羞又兴奋的样子，宛如一个娇羞的少女。

不禁想到，奶奶当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吧！不然怎会让爷爷不管不顾的宠着；让王爷爷这么念念不忘呢。

奶奶在车上的时候还一个劲的问我她今天穿得好不好看，让我更好奇王爷爷究竟长什么样了。

7.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搀扶着奶奶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小王家人的陪同下缓慢地走了过来。

虽然拄着拐杖，但他腰身依然直挺。一双粗眉毛下的眼睛坚毅而有神。浑身散发出一股军人特有的英气。

这，就是王爷爷。

两位老人慢慢地走向对方，深情对望良久。似乎在感受着对方的岁月，回忆着曾经的模样。

王爷爷上前一步，向奶奶敬了个礼。随后拿出一束向日葵递给奶奶。

“这次，我再也不走了。”

两个人终于相拥而泣。

后来我问奶奶为什么王爷爷只送向日葵给她呢？

才知道原来向日葵有个很美好的花语：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有你时，你是太阳我目不转睛；

无你时，我低下头谁也不见。

老一辈子的爱情就是这样的简单和长情啊，我感叹道。

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分分合合，有的只是相濡以沫，平平淡淡。就算吵架了，还是不离不弃想着跟对方过一辈子。

这样的长情，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