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那个时候还没有暖气,家家烧煤,用炉子。
我跟妹妹睡一个房间“小屋”,爸爸妈妈睡“大屋”。小屋我睡一张木板床,而妹妹是睡在一个爸爸垒的砖台火炕上,底下走烟道。冬天生了炉子那里最暖和。没生炉子之前房间里很冷,窗户透风,冬天要封窗户,其实就是拿纸和浆糊把窗缝给贴上。外边北风呼啸,我们趴在窗台上看玻璃上结的冰花,在水汽上画小脚丫。妈妈会灌一个葡萄糖瓶装上热水放到我的被窝里,结果我睡觉不老实,一脚把它蹬下床,砸在水泥地上,碎了个稀巴烂,水洒了一地。我装着没醒心里充满负罪感,害怕被骂。爸爸妈妈半夜起来把水和碎玻璃打扫干净,第二天早上什么也没说。
我们家住在六楼,楼下有一个煤池子,要有一个小煤桶,去楼下把煤提上楼来。提一桶煤大概能烧两天。这个任务是我的,从小就练臂力,所以我的胳膊就从来没有细过,肌肉线条好, 肩膀也宽,后天的衣服架子!有一次挖煤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特别大的昆虫,那时候哪懂?我以为是一只蝎子,扔下铲子,奔到楼上去告诉爸爸楼下煤池子里边有一只大蝎子!于是我爸拿了一个罐头瓶跟我下楼到煤池子里去找。蝎子可是好东西啊, 抓到了之后可以入药。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蝎子,倒是发现一只硕大的蜘蛛,正在织网,原来我错把它当成些蝎子了。
提上楼的煤会加一些黄泥搅拌,据说好烧,我现在也没有明白原理究竟是什么。我的另外一个任务是从烧完的煤渣里面去找那些燃烧不充分,里边还是黑黑的煤球,掺到煤里,再烧一遍,充分燃烧,省煤省钱。
冬天的时候,炉子要保持不灭。寒假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看炉子。炉子所带来的不只是温暖,它还可以烧水,蒸饭,煮粥,炒菜。还有各种好吃的零食。我最喜欢爸爸在煤灰里边埋上芋头,地瓜。烘熟了之后拿出来,拍掉上面的煤灰,有点焦糊的地方,流出蜜一样的糖分,一边烫的嘘着气,一边流口水。
过了小年之后家家要做很多的面食,包豆包需要豆沙馅儿。爸爸上班前把煮红小豆的锅放在炉子上让我看着。打着如意算盘等到他中午下班的时候就有香甜的豆沙馅了。结果等他下班回来,火没灭豆沙馅儿糊了。“你难道就不长个心眼吗?不会把豆沙搅一搅!”“可是你只是让我看火,我保证火没灭,你没告诉我要拌豆沙馅啊”... 那时的我就是个书呆子,整天丢三落四,不长记性。于是那一年过年我们吃的是焦糖味的糊豆沙包。那个年代,没有人浪费粮食。
妹妹
妹妹总是喜欢把地瓜切成一轮轮的放在炉子上面烤,我们叫地瓜轱辘,我没有这个耐心,而且功课太多了,要去做作业。可实在忍受不住那种奇异的甜香。跑过来,求她给我一块两块,她自己用手绢缝了一个小布兜,把所有烤好的零食放到里边,存起来。像银行,还像银行家那样放高利贷,有的时候她大放慈悲给我一两块,有的时候又小心眼儿,一块也不给。任我怎么求她。她喜欢烤的东西还有很多,花生瓜子栗子土豆苹果馒头片。有的时候在房间里边做作业,能够听到外屋嘭嘭的响,那大概是有什么东西烤熟了或者是烤糊了。
妹妹是个小化学家,喜欢把她捡到和收集的各种东西放到暖壶盖子里加热,各种花的种子,叶子,果子,小卵石,螺丝帽,破布头,好像也没有练出过什么仙丹。
她又娇气又淘气又霸气又义气。
娇气的时候,路上有毛剌子吊死鬼儿的时候不敢走,我只好背着她过马路,反正她也不重,我就整天给她当牛做马。
淘气的时候居多,我替她挨了不少打,要打她的时候她就一溜烟躲到厕所里反锁上门,怎么也不出来。那时候的筒子楼几家共用一个厕所,大人孩子们提着裤子在门外憋得团团转。妈妈只好低声下气的求她,保证不打她,才能把她哄出来。
按那时候的评分标准她的作文不好,寒假作业看图作文,一群动物,兔子小鹿鸟狼狮子什么的,在大森林里一脸无辜,结果她却写到:大森林里狮子和狼商量,这么多菜,我们大吃一顿吧!老师给打了零分,妹妹搞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难道这不是食肉动物的真实想法吗?我却笑的直不起腰来!
冬天我们去楼下的大操场堆雪人,说好了我扫雪堆身子,她滚个大雪球做脑袋,好不容易堆起来成了形把脑袋按上,石子儿纽扣做好眼睛嘴巴,还没来得及欣赏,她就抱着雪人儿头一溜烟跑了,我找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踪影,兴致全无,拖着小铁锹回家。她正蹲在炉子边小脸儿通红,雪人脑袋放在洗脸盆里已经化了一半了,原来她是要把雪水的营养浇到花盆里,让家里的花花草草都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瑞雪兆丰年。
邻居家的男孩欺负我时,她拿着扫把找上门去,把人家堵在家里不让出门。王大头的诨名不是随便叫的,在大院里赫赫有名。有一次我们玩疯了我推她重了点摔到地上脑壳鼓起一个大包,我生怕她摔傻了,一直追着问她“你爸叫什么,你家住哪儿,你几岁了,5+6等于几...” 还好没事儿,后来贿赂她千万别告诉妈妈,她答应的挺干脆。妈妈回家后看到头上那个包问起来,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哇,真是义薄云天哪!
我们全家都喜欢看日本动画片,如果按人物来分的话,我当是一休和尼尔斯,妹妹应该是小丸子和花仙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一起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