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晚的武汉,被冷风裹挟的黑幕笼罩着,我裹在黑色长棉袄中,戴上棉袄的大帽子,完全看不见脸,像极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却依旧能感受到刺骨的寒风,我在这样的寒风下走着,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冬天家乡小城里能够呆坐一天、可以蹭WIFI蹭暖气看书看剧听歌的好去处。过年前的家中实在不适合我待,忙碌了一年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在过年前赶回来陪住在我们家里的爷爷奶奶过年,享受一年中唯一的团圆时刻、闲暇时光,麻将声、闲聊声、小孩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每天都是如此“热闹”,而回家的我却是更想一个人待着。搜寻着搜寻着,突然定格在城南门外一家叫星期八的咖啡厅(当然,四川小城里的咖啡厅大多都更兼具茶馆功能),进而牵扯出一些高一暑假的人和记忆。
那年我15岁,第一次尝试独立,在小城广场上教小孩子滑旱冰,给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打工,他放弃了当一名老师的安定工作机会,想尝试一下创业,于是在一个供人们休闲娱乐的广场上拉了两根线圈出范围,雇了我和我的两个同学,开始培训小孩子滑旱冰兼卖旱冰鞋。我对他的记忆已很模糊,但还记得他曾跟当时对大学满怀憧憬的我说过:“你以为的大学很美好,其实等你进入大学,你才会知道,那是游戏和淘宝的天下。”我当时不信,后来证实有一部分确实是这样的。
一天晚上,我在一家“石头上刻字”的小摊上给姐姐挑生日礼物时,认识了吕兴杨。他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人”,靠着在小小的石头上刻字的技艺去过了很多很多地方,这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件非常牛的事。脑子里飞速反应出了:居无定所、潇洒随性等词,而后反应出了李白、令狐冲、乔峰,这样一想,顿时心生崇拜。他的小摊上摆满了玻璃框,装着水,水里放着五彩斑斓不同的石头,一些呈半透明状,有数不清的颜色和形状,另一些石头更漂亮,石头里仿佛镶嵌进了细碎的星光,不知疲倦的闪烁着,后来我才知道这些是玻璃石,闪着星光的叫砂石。他的字小巧工整,用电动刻字笔平稳的将你的寄托刻在你选定的那块小石头上,再在刻痕里抹上相应的颜料,使字迹凸显在石头上,然后穿一根红绳,挂在脖子上或者手上,便是一个很好看的小饰品。他的小摊上还挂着很多他自己编制的绳结,坠着玛瑙小珠子,吸引了很多很多小姑娘。他说这些都是跟他师傅学的,他师傅经常在石头上刻画,会编各种种类的绳结,由此,我对他师傅的崇敬之情便如小城外的长江水,波涛滚滚,浪沙不绝。我那时无数次谋生过那样的念头,像他一样做一个潇洒的“江湖人”,凭着技艺先在周边赚点小钱然后买辆跟他一样的摩托车,将小石头卖到全世界,然后行“石”仗义,并且再也不用纠结于数列不等式、化学方程式这些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光是想想就很开心啊。
哈哈哈,开心到睡不着。
“哈哈哈,你字太丑,不适合干这行啊。”
哈哈哈,笑不出来了。人生第一个除了当科学家以外的梦想就此破碎,我很伤心,但更伤心的是快要开学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晚上,他和他的朋友们经常在去星期八打麻将的时候顺带把无聊的我和我朋友拎过去,给我们点玫瑰奶茶,让我们玩电脑,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就在麻将声和蜘蛛纸牌中结束了。
我回学校读书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对翠绿色的半月形石头,上面刻着“傻傻的人”“幸福的生活”,因为他说这里的石头市场已经接近饱和了,他要去下一个地方了,我不舍的跟他道别,回到了原来三点一线的学校生活,在无数试卷中淡忘了那个暑假的人和事,那对石头在我无数次收拾行囊去往下一个地方的途中只剩下“幸福的生活”还躺在收纳盒里。后来依稀在QQ上知道,他一如当初所想,某一天,终不再流浪,遇一良人,将日子归于平淡的生活。
经历了高考大潮的我,在武汉某所学校图书馆温暖的灯光里写下这篇小文纪念年少时遇见的“江湖人”让我做的一把“江湖梦”,我想这段经历多少给我留下了一些潜在的影响,不然,我怎会有勇气,一个人踏上开往陌生地的火车。从此,我便越来越笃信每一种遇见,于个人本身的形成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遇见一个人,一本书,一棵树,一朵花,都会不经意流露于你的表情,你的话语,你的举手投足间。汪涵在他的《有味》中提及他与一棵树的相遇“也许我和树有缘分吧,竟然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遭遇了生命中的树,那个时间也是树的时间,这是上苍赐予我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