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年前翻译的一篇法国网络小说。)
这个女孩,我爱她。我想让她高兴。我想请她吃饭,在一家有镜子装饰,铺着织布台巾的大餐馆里。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侧影,看着周围的人,直到菜都变凉。我爱她。”好的”,她对我说,”不过我们去麦当劳” 我还没得及咕哝两句,她就把书放在身边,接着说道”都那么长时间了,那么长时间了……”她夸张了,其实还不到两个月。我会数数的。不过这个年轻人就喜欢炸鸡块儿和烤肉汁,我又能怎样呢?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够长,我会教她其他东西。比如我会教她品尝格雷比什汁和苏泽特油煎鸡蛋饼。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够长,我会告诉她大餐馆里的侍应生是无权触碰我们的餐巾的,他们只能拿起第一个盘子让餐巾滑下来。她会觉得很惊奇。我想教给她的东西太多了……但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穿上了大衣。我更愿意领她到这该死的麦当劳,让她天天都开心快乐。
在街上,我恭维她穿的鞋。她不满地抱怨道:”别跟我说你从来没见过这鞋,圣诞节那会儿我就有了!” 我感觉有点无趣,她开始冲我微笑,于是我就转而恭维她的袜子,她又说我傻。推开门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恶心。有时我也会忘记自己是多么地痛恨麦当劳。那种味道:残羹剩饭,丑陋和粗俗的混合物。为什么女招待们任由自己那样难看?为什么要戴着那荒唐的长舌帽?为什么人们要在那儿排队?为什么要放这种室内音乐?为了什么气氛?我不耐烦地颠着脚,前面的人们穿着厚重的衣服。女人们都很丑,男人们都很肥。我已经对人类感到恶心了,不应该再到这种地方来。我站直了身体,朝远处望,尽可能地远:豪华套餐的价格。她感觉到我的烦躁,她总能感觉到这类情绪。她抓起我的手,轻轻地拍着,却并不看着我,我感觉好多了。她的小手指在我的手掌心上划来划去,我的心也随着蜿蜒起伏。她变了几次主意。选甜点的时候,在奶昔和焦糖圣代之间犹豫不决。她翘着可爱的小鼻子,手里卷弄着一绺头发。她转向我:
---你更喜欢吸烟区,我猜?
我耸了耸肩膀。
---就是的,你更喜欢吸烟区。我知道的。
她为我开路。那些坐的歪七扭八的人在她经过时拖拉着他们的椅子。有些面孔转向我们,她丝毫不予理睬,是确信自己美丽的人那种让人难以觉察的轻蔑。她在找一个可以让我们俩舒舒服服吃饭的小角落。找到了,她又冲我微笑,我闭上眼睛表示默认。我把我们的粮食放到一张脏兮兮的桌子上。她慢慢解开围巾,脑袋轻轻摇晃了三下,露出了纤细的脖子。我依然站在那里,像个大傻瓜。
---我看着你呢。
---以后再看我吧。一会儿就凉了。
---说得对。
---我从来没说错过。
---差不多吧。
她给了我一个小鬼脸。我把腿伸到过道上。我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我已经想吸烟了。这些盒装食物没有一个让我喜欢的。两个大嗓门的人吆喝着一个剃光头的侍应生,我把腿缩回来好让这毛头小子过去。片刻之间我突然产生了疑问。我在这儿做什么呢?我愚蠢地下意识地寻找刀叉。她对我说:
---你不开心?
---没有,没有。
---那你吃啊!
我开始吃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装炸鸡翅的盒子,就好像那是一个首饰盒。我看着她的手。她的手指上涂着紫色珠光指甲油。蜻蜓翅膀的颜色。我这么说,实际上我对指甲油的颜色一无所知,不过恰好她头发里有两个小蜻蜓。两个很小的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发夹,甚至夹不住几绺金发。我有点感动。我知道,我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但我忍不住想:”她是想到要和我共进午餐,今天早上才特意修饰指甲的吗?”我想像她在卫生间里专注地修着指甲,一边想着她的焦糖圣代的样子。她把解了冻的鸡块儿蘸在化学调味汁里,享受着这顿美餐。
---你真喜欢这个吗?
---真喜欢。
---为什么呢?
胜利的微笑。
---因为好吃啊。
她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土包子,这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但至少她是以温柔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但愿她的温柔能持续下去。我就这样陪着她。我随着她的节奏咀嚼吞咽。她很少跟我说话,不过我习惯了。我领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她从来不怎么跟我说话:她忙着观察邻桌的一举一动呢。周围的人让她着迷。甚至旁边那个用同一张餐巾纸擦嘴和擤鼻涕的疯疯癫癫的家伙都比我对她更有吸引力。她观察周围人的时候,我趁机静静地打量着她。她身上最让我喜欢的是什么呢?第一是她的眉毛。她的眉毛非常漂亮,线条很好。上帝在那一天一定是灵感大发。第二是她的耳垂,几近完美。她的耳朵没有打孔。我希望她永远不会有那个荒唐的念头。我会阻止她那样做的。第三,某种很微妙的,难以描述的东西…….我喜欢她的鼻子,或者更确切地说,她的鼻翼。鼻子侧面这两条精巧的,微微颤动的细小曲线,粉红色的,娇嫩的,可爱至极。第四,…… 娇媚突然消失了:她感觉到我在观察她,抿着吸管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转过身去,在全身上下的的口袋里摸索我的烟盒。
---你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了。
---谢谢。
---没有我你能做什么呢,嗯?
---什么也做不了。
我向她微笑着,给自己卷了一根烟。
---不过星期六下午我就不会被迫去麦当劳了!
她根本不在乎我刚才的话,开始享受她的圣代了。她先用勺子尖把最上面的碎花生粒敛到嘴里,接下来吃了焦糖。然后她把圣代推到托盘中央。
---你不把它吃完?
---不吃了。实际上,我不喜欢圣代。我喜欢的就是花生粒和焦糖,冰激凌让我恶心…….
---你想叫他们再放点吗?
---放什么?
---花生粒和焦糖啊。
---他们肯定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愿意的。
---瞧我的吧…..
我站起身,拿着那一小盒冰激凌朝柜台走去。我冲她眨了眨眼。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有点胆怯了。我是她的英勇骑士,肩负着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悄悄地向女招待要了一盒新圣代。这样更简单,更保险。我是一名深谋远虑的英勇骑士。她又开始了她的蚂蚁行动。我喜欢她的嘴馋。我喜欢她的动作举止。那样的自然优雅。
我想着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我该带她到哪儿去呢?我该拿她怎么办呢?过一会儿,我们重新站到大街上的时候,她会把手给我吗?她会重新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吗?她讲到什么地方来着?...... 她好像跟我讲到度假….. 今年夏天我们要到哪里去度假呢?我亲爱的宝贝,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让你日复一日地开心快乐,我可以努力,但要问我六个月之后要做的事情…… 看来我必须得找到一个话题,还有一个散步目的地。旧书摊也许?…….. 她会抱怨 ”又去那儿!” 不会的,她不会抱怨的。她也喜欢让我高兴。她会把她的手给我,我很清楚。
她把餐巾纸折成两半,然后擦了擦嘴。起身时,她先把短裙子捋平整,又整了整她的衬衫领子。她拿起包,用眼睛示意我该把托盘放到什么地方。我给她拉开门。寒意扑面而来。她重新系好围巾,把大衣下面的头发披散出来,然后转向我。
她没有给我她的手,却抓住了我的胳膊。
这个女孩,我爱她。
她是我女儿。她叫瓦朗蒂娜,还不到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