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坐在图书馆靠近禁书区的一个角落，面前摊着《空间解剖艺术——幻影移形的历史、原理与实践》，目光阴沉地瞥了一眼斜对面。

格兰杰跟踪他一天了。

他当然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好好掩饰。

他也知道一点缘由。

今天早上，他听见赫奇帕奇的几个女孩子在谈论着昨天半夜“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可怕尖叫”。到了中午，就已经有消息说格兰芬多的格兰杰因为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全宿舍的人。

虽然上一次他误读了她为了哗众取宠半夜看书造成的黑眼圈，但这一次他相当笃定，她终于准备相信他了。

一整天，只要有机会，格兰杰都小心翼翼地在他附近溜达，胳膊下夹着一本书，或是一个笔记本，好像那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看得出她在寻找一个自然的机会和他搭话，但他每次都故意在她快要靠近的时候抓住旁边的人开始聊天，或是站起来离开。每当这时格兰杰就会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退开去，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这当然不是她的风格。她完全有能力迫使他和她交谈，比如，拦截。但今天的格兰杰出奇地谨慎，出奇地知礼。以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格兰杰几乎算是在示好了。毋庸置疑，他不在乎她的示好。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给她一番羞辱，只是为了看看她心急火燎，却又不敢得罪他的样子能够坚持多久。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44分，斯内普的论文还差两英尺，变形课作业还有四个咒语的论述，黑魔王的任务也有许多前期调查要做，格兰杰的存在极其让他分心，他决定单独留下来，让事情有个了断。

果然，在轰走潘西之后，那个炸毛头慢慢地朝他靠近了。

他把书翻过一页，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认真地看着书，认真地做着笔记。

“嗯……马尔福。”对面的人说。

“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回答都是，‘滚’。”他头也不抬地接道。

格兰杰没有离开，她沉默了一小会儿。

“马尔福，”她接着说，“对不起。”

德拉科停止了书写，抬起头无辜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格兰杰的脸垮了下去，刚才她的音量并不算小。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噢……”德拉科点点头，忽然又奇怪道：“为什么？”

此时格兰杰的脸色已经非常有趣了，红一阵白一阵，好像魁地奇裁判手里的旗子。

“抱歉我没有相信你的话。”她板着脸说。

“哦……”德拉科低下头，假装沉思了一下，接着问道：“所以你现在相信我了？”

一丝焦躁闪过格兰杰的脸。她在努力控制情绪，但并不是很顺利。“我认为你透露的信息有较高的可信度。”她僵硬地说。

“较高的可信度？”德拉科抬起眉毛。

格兰杰皱起眉头，好像吞咽什么刺喉的东西似的闭上了眼睛：“好吧，我相信你说的。”

“嗯，不错，”德拉科赞赏道，“所以现在你在这里是要……？”

话题来到这里，格兰杰似乎放松了一些，小心地说道：“我想请你帮助我。”

“怎么了？”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那个咒语发作了。”格兰垂下眼帘，微微颤抖，语调里压着一丝恐惧，“我知道是它，那跟做梦的感觉很不一样。我看见一间刑房——”

“我明白了……”德拉科截住她的话头，同情地点了点头。

格兰杰似乎如释重负，问道：“所以你能帮我解咒？”

“滚。”

“马尔福！！！”格兰杰“唰”地站了起来，惹得附近的学生朝这边看过来。

“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德拉科冷笑道。格兰杰的表情太无价了，他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你——你这个——”

“残酷冷血自私无耻的混蛋。”他替她补完，面带微笑，“没错。而你正是那个诚实善良深受迫害的人。哦，好无辜啊！”他装模作样地抚了抚心口。

格兰杰指着他，竟然一时说不出话。她站在原地，怒不可遏，看上去马上就要给他一拳。但他知道她不敢。她并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而且这里是图书馆，刚才她闹出来的动静已经太大了。

他埋下头，开始继续看书，相信三秒钟之后格兰杰就会愤然离开。

令他意外的是，对面的人又坐下来了。

“马尔福，”他听见她努力平息怒火的声调，“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好奇使德拉科抬起了头，他没有搭话，但是抬起了一边眉毛。

“我可以给你提供课业上的帮助——”

“我干嘛需要你的帮助？”德拉科打断她，讥笑道，“我看起来很像韦斯莱那个智障吗？”

“开学以来你缺了很多课，”她冷冷接口，“变形课缺勤两次，严重迟到一次；魔咒课缺勤两次，算数占卜课缺勤三次，迟到两次，保护神奇生物课缺勤四次，草药课缺勤两次，魔药课严重迟到一次，魔法史一次也没出勤……我还可以继续列举，不过你已经知道意思了。由此带来的作业上的力不从心且不讲，光是收到的禁闭就会占用你大量的时间，你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补作业，没时间课外阅读，没时间进行魁地奇训练，并且由此带来的睡眠不足将会导致上课质量下降或者持续缺课，周而复始，照此下去你将无法通过N.E.W.T。”

她居然搞到了学生出勤记录。

德拉科知道自己最近缺课比较频繁，但他没想到有那么多，他没太在意累计的数字，因为有些课只要交作业就好。但格兰杰确实说中了他现在的状态：频繁地关禁闭和补写作业。他不在乎成绩，N.E.W.T也没什么重要的。但关键是，他将没办法好好完成黑魔王的任务。而且，持续缺勤和缺交作业可能会导致他被问话，甚至被取消级长职位。丧失级长特权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方便的事情。

“所以，你在说，你可以帮我写作业？”他抱起手臂问道。

“我可以帮你快速地补完作业，”格兰杰纠正。

“哈，”德拉科发出一声冷笑，“虽然你的贱命不值一文，但你不会以为我的时间就值那么一丁点儿吧？”

“那你想怎样。”格兰杰也抱起手臂。

“所有作业，你来做，保证全O，直到学期结束。”德拉科一口气说。他感到胜券在握。格兰杰是在求他，这些条件实在太便宜她了。

格兰杰没有马上回答。她盯着他，神色不复刚才小心谨慎的模样，似乎有些吃惊。

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刚刚，亲口承认了，他能帮她解咒。

“谈话结束。”德拉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等等，”格兰杰也站了起来，“我们的交易呢？”

“没什么交易。”他把羊皮纸粗暴地塞进书包，“滚！”

“马尔福！你不能出尔反尔！”她压低了声音喊道。

“正好相反，我能。”他把书包甩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点小建议，格兰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赶紧回趟家吧，不然你的麻瓜爸妈见不上你最后一面了。”

他诅咒完，一把推开格兰杰朝前走去。

“马尔福！！”

德拉科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在图书馆里，格兰杰应该想不出什么法子在不接触他的情况下阻止他了。

“我叫你滚。”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不想引来太多注意。

“马尔福，你有没有想过，”格兰杰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但并没有松手，“如果我去找了凤凰社，或者我死了，你父亲会怎么样？”

德拉科停止了拉拽。他忽然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

一开始发觉她中了父亲的咒语，他并不怕这件事情曝光，毕竟他家和魔法部有很深的渊源，加上保有家族咒的家庭已经非常少，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种咒语，要遮掩这件事易如反掌。他相信就算她大着嘴巴到处散播新闻，魔法部长也会亲自出来辟谣。但倘若她真的死了——倘若她真的为了那无聊的“高尚品格”拖死了自己，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件事一定会受到调查，引起的舆论也绝对比“一个不知来源的魔咒印记”要大得多。到时候就算魔法部能帮上点忙，他父亲，他自己，受到的关注也一定不会让黑魔王高兴，毕竟黑魔王目前就在他家里，而魔法部还没有完全被他渗透。

但那样她就真的死了。

她不会……那么蠢吧？

他又看了一眼格兰杰，她仍旧执拗地抓着他的袖子，一脸坚定。

“抛开公平交易，露出威胁的嘴脸了，是吗？”他一把把袖子拽出来。

“看看谁在说话，撒谎精。”格兰杰不甘示弱。

“实际上，格兰杰。”他低下头去，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句子来，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要是你，现在就找个办法自我了断，省得受罪。”

最终，她的威胁还是奏效了。

马尔福在一段长达十三分钟的谩骂中同意了帮她解咒。他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检查了她手上的标记，计算出咒语生效的周期，然后要求她周二晚上八点到有求必应屋去。当然，这件事情必须绝对保密。

七点五十分，赫敏从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洞口爬出来，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走到有求必应屋光洁的墙壁外。过了一分钟，马尔福也出现了，手里拿着个龙皮口袋。

“进去说。”一点开场白也没有。说完他开始沿着墙根来回踱步。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要求很多细节。走到第三回，他突然停下，要确定什么似的看她一眼，接着又踱了两步。

过了几分钟，一扇大门仿佛莲叶浮上水面般出现在墙上。

马尔福拉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赫敏跟着进去，大门在她身后关上，慢慢缩小消失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房间。

不算大，但很整洁。地板上铺着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右边，壁炉内的柴火毕剥作响。壁炉旁边是一张餐具台，上面放着一整套银制茶具。左边整面墙都是书架，一直顶到了天花板，一架木梯靠在上面。离书架不远是一张工作台，配有一张高脚凳。上面有一架老旧的黄铜天平，盘里散放着一些砝码；一个乌木药剂盒，还有一只工具盒。一只小号坩埚架在铸铁炉盘上。工作台旁还有一个药剂架，上面插着各式空玻璃瓶。两张扶手椅内放置着米白色天鹅绒靠垫，看上去很舒适。所有家具都由深褐色胡桃木制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乳白色的墙面衬得它们轮廓分明。

让她微感意外的是一张书桌。它显然是马尔福突然想到而补充的，因为它和房间内的家具完全不成套，是浅色的，样式和学校教室的书桌完全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笨重的书包一眼，德拉科转过身来。

“我必须先告诉你，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花很长时间。”

“要多久？我还要去图书馆。”

“那你就不用指望了。”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的龙皮口袋放在工作台上。

“怎么，施咒要很久吗？”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首先，我不能给你施反咒。如果出了差错，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那你所指的办法是……？”

“另一种解咒方法。药剂法，用小魔咒辅助——”

“药剂法？”赫敏怀疑地看着他，“可是按照魔法理论，魔咒应用魔咒解，药剂应用药剂解。”

“没错。但那是现代的理论。魔咒本身可以解药剂，同样的，药剂也可以解魔咒。这在家族咒盛行的年代也是常用的做法。但是这两种方法都非常麻烦，通常要花去十倍甚至二十倍的精力，才能达到相应的效果。所以，在更新更简便的现代魔咒理论发表以后，教科书里就不再提及它们了。”

“就算教科书没有提到，但根据我所看过的魔咒方面的书，也没有一本提到过药剂可以解魔咒……”

马尔福烦躁地把手撑在桌面上，朝她俯过去。

“第一，你不可能读过所有书；第二，很多非正式的魔法都是由家族代代口传身授的。虽然少有书面记载，但在所有纯血巫师中却妇孺皆知。”他轻蔑地看她一眼，“这一点，连隆巴顿也比你强。”

她涨红了脸，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被他截住了。

“马尔福所有的家族咒可以用一种通用的药剂法来解除，只要根据不同的咒语增加一点新的成分即可。这是我们家族的秘方，我从小就熟知的药剂，使用起来应该是安全的。唯一的难点，就是新加入的成分和剂量必须精准。其实要做到这一点，技术上并不难，只是……”

他转过头来，火光在他一侧脸颊上跳动着。

“你得受点儿罪。”

她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尔福顿了一顿。

“在拷问咒发作之后，标志会显现出来，并且发生变化。在那个图形上，我可以看出需要如何配置解药。”

这一次她不再无动于衷了。

“你是说，我必须……必须再经历一次……嗯……这种……直到你配出解药？”

“今晚，你必须再经历一次。但是，你需要不止一次治疗。你的恢复情况跟你的体质，还有咒语的施用方式都有关，必须等到标志完全消失，咒语才算解除。”他艰难地说。

她的脸色变得和他一样白。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马尔福那么不情愿帮她解咒。她必须再经历数次那样的痛苦，一次比一次严重，而且，在他的面前。

他把头转开。

“现在去找凤凰社还来得及。”他轻声说道，“一旦我开始动手，你就不能回头了。”

过了整整三十秒，他才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赫敏把她的书包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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