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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个同学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才知道她至今还在北京漂着。我说你现在干什么呢?她说,没干嘛,比以前好点,演了几个女一女二,但就是出不来。
“出不来”,就是不红,不露头的意思。我拿着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一时竟哽咽了。
我们同岁,当年我们住一个宿舍,她每天总是兴致勃勃的在学校里练台词,排小品,拉着我到火车站观察生活,找服装道具的同学配合,把自己装扮成各种角色。一转眼,我们就到了今天。
同班同学大都有了自己的家,有爱人,有存款,有房子。她还是一个人,租在北京一个很小的房子里,房间里堆着满满的化妆品和衣服,兜里始终攒不下什么钱。在北京炎热的天气里,奔波在不同的剧组,十年如一日。有一年我去北京看她,她更瘦了,也不怎么吃东西,她说,不敢胖,上镜不好看。我默默的说,瘦了显老。她垂下了眼睛。
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校园里走了走,坐在蓟门桥上,我们望着桥下的车流,想起上学时坐在同一个地方,车流还是老样子,我们却变了。身边来往的孩子就像当年的我们,他们谈笑风生的走过,脸上带着笑,踏进我们曾经的校园——那里,承载了我们多少年轻的梦想。恍然就到了今天。
吃饭时,她说,她可能要回老家了,熬不住了。真的。我默默的听着,什么也没说。从北京回到上海,我一直不敢和她联系,只微信上闲聊几句,直到昨天她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她那时并没有走。她在电话里笑着说:我想过了,我不能走。我他妈死也要死在北京。
我缺少她身上那股劲儿。人都有趋向性吧,你身上缺什么,你所交往的朋友就刚好有你缺的东西。我只要一看到她,我就觉得我心里的某些东西膨胀的快要爆炸了。年轻的时候我看到她就想笑。看到她就想笑。十几年过去了,她至少还在笑着,我却退化成现在这个样子,看到她就想哭。
对。对。你们说得对。我太他妈世俗了。毕业时我回老家电视台,她留在北京寻梦,那时候她年轻,有梦想,我心里特别羡慕她。现在,她年纪大了,一个人,漂在北京,无依无靠,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躲着哭过多少次。我心疼她。
可是,年纪大了,就不能有梦想了吗?年纪大了,就一定得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吗?年纪大了,就一定要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过那种别人嘴里叫“日子”的东西吗?!……
当时她站在蓟门桥上对着下面的车流大声说:我他妈就是不要!……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悲壮。
她走回到我身边,含着眼泪对我说: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我哭着摇摇头。她抱住我的肩痛哭着说:……你他妈肯定觉得我特可笑……,我回抱着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青春岁月,只剩下我们站在蓟门桥上耸动的肩膀,流下的泪……
今年她的日子好过一些了,演到女一(第一女主角)女二(第二女主角)了,收入也提高了,虽然还是攒不下什么钱,至少能给家里帮衬一些了——即使她家里并不需要她帮衬,他们只想让她回家。
可是她还没有完成她的梦想啊,那梦想也许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可是在她心里却是重若千斤啊!
我从来也没有劝过她回家,虽然劝她的话早就在我心里转了千百回,可我总是不停的说,按你想的去做,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理解你。——我知道,作为朋友,我应该劝她,这么多年了,机会还没有来,可能真的不会来了,毕竟演员这个职业很特殊,年纪决定了你能够接到的角色。
可是,我劝不下去!我他妈真的劝不下去!我深深的知道这份梦想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哪怕有一分希望,我就不能劝。
我只能告诉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你是向前走还是向后退,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
长春一个男同学前段时间对我说,播音主持毕业时,学校给了他一个中戏表演系保送名额,当时他爸妈已经帮他找了个稳定单位,让他回家,于是他谢绝了保送。我一听就炸了,你说什么?你拒绝了?你他妈疯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激动。我想起了前面说到的那个女同学,想到她寒来暑往奔波在各个剧组间投递着简历,想到她半夜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给自己煮一碗泡面,想到她被制片导演副导演辱骂欺负默不作声,想到我们一起在蓟门桥上相互抱着流下的热泪。
我叹息了一声,说,其实留在老家也挺好的,你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有自己的家,有孩子,陪着父母,挺好的。
那天晚上,男同学喝多了。
哪个人没有过上天入地,排山倒海的梦啊?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些念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那就是梦想吧。有的人想开一家咖啡馆,每天在咖啡豆的清香中梳理心情;有的人想去山区支教,能在朗朗读书声中忘记盛世浮华;有的人想周游世界,让一个又一个日子连接在不同的土地上……只不过,在现实的压力下,很多人慢慢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投身到平庸而稳定的生活中去;而有些人,不管生活有多难,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梦想……
既然是梦想,那它很有可能不会实现。
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你怀揣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吗?
不!它恰恰是你心里明白它也许不会实现,但却始终不放弃,努力争取它的过程啊!……我为什么会被北京女同学所打动,认定她执着的背影悲壮到令人想哭?就是因为她那些以梦为马的狂奔,是那么不计后果、不留退路、不问前程到令人心痛,也令人心动啊!
抬头仰望,每一片星空,都藏着一个值得珍藏的梦。不论你最终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不要嘲笑怀揣梦想,并为之拼力奋斗的人。哪怕他(她)的梦想看上去那么不切实际,虚无缥缈。那个她,也许就是曾经的我们。
做一个辽远的梦吧,世界上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你还能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着!因为它是生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