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宿舍里有个不成文的例行活动:生日聚餐。每次轮到谁生日了,我们四个就凑钱去吃餐饭,酒足饭饱后再去面包房提个蛋糕回宿舍。相比其他宿舍的吃饭K歌送礼物等隆重活动,我们过得真是简朴,但郑重程度绝对不亚于年夜饭。因为四年算下来,16餐饭16个蛋糕我们几乎一个都未落下。
那个时候因为学校才开疆辟土,周边除了高速公路就是东海,所以帮学生们改善伙食的艰难大任就光荣而不带悬念地落在了校园北广场几个小餐馆肩上。由于总共也就四五个小馆子,外加学校给分拨的地域面积太寒酸,小馆子里天天人满为患,周末和平日晚上更像某大户人家放粮行善一样,挤满了一肚子清汤寡水的“丐帮弟子”们,闹哄哄的。这些“丐帮弟子”们虽身为江湖狂人,但都明白不凑满一大桌会有损“丐帮”声威,难以在“武林”上占据有利地位,所以几乎都是遵循着帮内“聚众”的优良传统手持“打狗棒”成批而来。
充满烟火气息的“武林”长期以来主要由两拨势力占据:大碗喝酒狼吞虎咽不修边幅的“丐帮”纯爷们(个别性别模糊的自动识别为硬汉)和觥筹交错衣冠楚楚男女混杂的江湖侠客们,偶尔也能看到柔弱斯文的“峨眉女弟子”三三两两坐在某个角落里,但女弟子们下山是需要机缘的,一年就那么几次。
没错,我们四个便是偶尔混杂在这些饮食豪侠当中的“峨眉小尼”,当然,我们并不吃素。由于人头规模不够,以及舍友们都长得太清秀,形体也偏清瘦,再加上我原汁原味的士特产即视感,我们在气势上很没说服力。店小二一看就几个弱女子,估计食量也不会很大,就不怎么放在眼里,通常是把我们搁门口晾一阵,再在人堆里七拐八拐把我们领到某个角落里,菜单一扔,拂袖而去。早已饥肠辘辘(我们一般在晚上下山,为了给胃腾出空间,中午都会刻意少吃)的我们也不管那么多了,敏捷地接过菜单,立马开始搜寻让人垂涎三尺的目标图片。虽然一次次的经验告诉我们图片仅供参考,实物要随机而论,我们每一次翻开菜单还是怀着赤子之心不遗余力地发挥想像。刚开始大家会问下彼此喜欢吃什么要吃什么,年糕,山药,粉丝,羊肉,哦,不太会吃鱼,然后有选择性地搜寻,后来吃着吃着,我们口味几乎都差不多了——从小挑食不吃萝卜冬瓜海带菠菜芹菜米苋羊肉猪血鸭血等等只爱吃粉丝豆腐皮的我在大家的熏陶下变得啥都吃啥都爱吃——分工就变得明确了:一人负责报菜名其他三人负责会心点头。
虽然小馆子里饭菜质量有时很对不起它的“XX餐厅”之称,但相比食堂里的大锅饭,偶尔能从白菜里夹出蜗牛经常能从青菜里挑出虫子的大锅菜,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最起码“莱湘聚”里面的火锅是很得我们心的,某次在二楼山寨“星巴克”里吃的大骨火锅也让我们回味了很久,一方面是因为骨头够大,味道也不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骨头够大,以致我们的江南女子姚氏未能驾驭住,“嗵”的一声把一块充满肉感的猪骨给放生了,这猪骨也颇为调皮,在众脚林立的地上竟然身姿轻盈跑了老远,大家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在几米外的脚堆里看到它,当然不好意思把它抓将回来了,可惜它丰硕的肉感了,这让我们遗憾了好久。
但也碰到过让人内爆的事情。那天晚上,第N次在湘菜馆,照样是人多到要破屋而出的地步,我们在某个角落里等了许久之后,终于上来一盘菜,大家抄起筷子便上,没几分钟盘里只剩下葱姜蒜,于是放下筷子,再等。约莫分钟后,终于又上来一盘,于是再抄起筷子而上。如此往复了好几遍之后,我们放下筷子,庄重地等最后一盘菜:辣子鸡。在我们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朦胧的看见一个人手捧巨大的白盘迎桌走来,于是几乎喜极而泣地说:来了。大家立马重整旗鼓整襟危坐严阵以待。在挤走了好几个小盘小蝶的情况下,白盘君终于顺利落桌。大家围盘一看,火红一片,揉揉眼睛,哦,有几粒白辦儿,想必是大蒜兄,再眨眨眼睛,还有几根绿黑绿黑的东西,我们互相看看,感觉情况有些蹊跷:这署名“辣子鸡”的山庄怎么不见鸡呢?姚氏率先拿起筷子以探敌情,彭氏见状也拿起筷子配合作战,二人手持筷子一番搅动,终于冒出来三两个不明其状黑不垃圾的东西,然后大家聚首辨别,这三者的身份分别是:疑似鸡头,类似鸡屁股,无名氏。我不甘心,拿起筷子一阵狂搅乱拌,随后孙氏加入,忙活半天,未发现敌人半点尸骨。摸摸半饱的肚子,我们义愤填膺地喊来老板娘:一个大约60来岁的卷发婆婆。本着照顾老人家的想法,大家尽量压抑着胸中的愤懑,礼貌节制的向她表述了辣子鸡无鸡的事实,岂料人悠悠地拿起账单:131块!不满意你们以后别来了!临走时看见服务员收拾桌子:其他盘摞起来,唯独那盘红辣椒小心端着。彭氏说看来要回锅炒炒再端上桌。我们彼此看看,不敢往下想,怕吐出来。这以后我们一致决定:垄断太可恶了,太嚣张了,以后我们饿死也不来这里了。但后来没多久班级聚餐,我们又灰土灰脸地跑来了…
在东海边上混久了些后,我们发现三号门那边终于有新开张的小饭馆啦,于是聚餐的版图很快由校内扩张到校外,冒着淅沥小雨奔过去,挺大一家火锅店,吃了一中午,就我们一桌,这不包场么,值了。再后来我们很有出息的把版图伸向坐公交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惠南镇…现在想想那会也挺怂的,都坐那么远的车跑去惠南镇啦,怎么就没野心去市区吃呢?呆上海那么多年,我们四个都没有一起在市区吃过饭,似乎逛街都没有,这…多朴实的孩子们啊!
毕业后到现在,每到11月、12月、3月、4月,不知不觉的会想起大家,有种忍不住想要问她们“咱们这次吃什么去哪家吃”的冲动。我是个不太注重形式的人,平时基本不刻意去记朋友家人的生日,也不大会刻意送礼物之类的,总觉得心里感觉在就好,刻意表现的东西会让我很别扭。因此我经常忘记好友家人甚至父母某人的生日,但那几个日子像刻在心上一样,想忘都忘不掉,我想,八成是条件反射,因为一到这四个月份,我就特想和她们吃火锅。估计胃也记住这几个日子了吧。
来美帝之后,由于这边喜欢整party,经常会有各种名目的生日party需要参加,也会有很high的氛围,各种美食,但很难有大学时候那种对生日聚餐的期待和兴奋劲儿。一年四次,四个人,是那会儿枯燥生活里最有盼头的活动呢,现在看来也是最怀念的活动,即便饭馆很拥挤,饭菜会失望,服务员很差劲,老板娘很嚣张,但又碍什么事儿?